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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翻书的荒谬，胜过不翻书的荒谬（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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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帝国与传播（中文修订版）》，[加]哈罗德·伊尼斯 著，何道宽 译，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工作书。介质嬗变，媒体本身重于传播内容。据个人观察：嘶吼和无赖一类易得洪流传播效果。
2. 《舆论》，[美]沃尔特•李普曼著，常江、肖寒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
工作书。好奇“舆情应对”培训班的授课大纲。佩服李师，实务且思索，日后的大量传播学著作宛如为此《舆论》注脚。惟愿它莫成为、少成为机构部门的逆向操作手册。
3. 《主体的倒影——历史巨变的精神图景》，倪伟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工作书”。素来低调的倪老师，论文写得学术并文采，视野辽阔、见解精深，话语风格俨然范本。末两篇“视觉文化研究”文章，可同冯原老师《被压迫的美学——视觉表象的文化批评》一书中部分文章对照学习。
《内容简介》提炼得帅：
“尽管论述对象跨越了不同的时代和领域，但它们聚焦的却是同一个问题：在历史巨变的时代里个人主体及其隐含的主体政治的浮沉变化。无论作家文人的心灵历程，抑或语言和文体的创变，乃至制度层面的文化实践，都深刻地反映了现代中国在创建现代个人主体的过程中所遭遇的各种难题，以及随着社会时代的变迁主体政治和文化政治所产生的意义深远的变化。”
4.《法治的细节》，罗翔 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
“工作书”。集法学家与高校教师身份于一身的罗老师，始终在“教授”思辨、敬畏、有情。
朋友问：“你咯疑的罗老师是有信仰呢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复：“肯定有嘛”，又补充，“我认不得我们说呢咯是同一个概念，我认不得他喈呢政治面貌，我猜罗老师呢信仰不指向某个具体呢‘神’具体呢教义，而是某种对‘人本’的尊崇。呀，我嘴笨，说不好。”
5.《秋园》，杨本芬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年版。
“工作书”。团队的年轻人要策划、撰写“回忆录”体裁传播产品，给她一些建议前自己寻了些资料来看，草草浏览的那些略过，这部读得还算细致。
全书行文朴实有味，近杨绛《干校六记》《将饮茶》。敏感、精到的文字就是这样，作者落在纸端“一滴泪”，你读得出背后那十行沧桑涕。
6.《故事便利店》，骆以军 著，河南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
“工作书”。也为着给年轻伙伴出主意而读。
我觉得自己拿此书同唐诺的《重读》《读者时代》等等比较，对骆以军很不公平，但还是忍不住。觉得轻了。
7.《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第七版）》，[英] 约翰•斯道雷 著，常江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工作书。再一位年轻人想做“动漫“选题，我自己得先做一点功课。
劲道之书。遗憾在于，作者未能承认消费行为所具有的被动色彩。常江老师也是《舆论》一书的译者，两部都翻得非常好。
8.《民族志电影实践手册》，陈学礼 著，广西师大出版社2017年版。
工作书。陈老师写得扎实，操作性强，可以放心推荐给打算拍摄纪录影像的女孩学习。
9.《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戴锦华 著，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老同学嘱推荐“女性“主题参考资料，列了这本给她，自己也取出复习。是戴老师一向澎湃、曲折、洞见的表达，教会我“见”而不止于“看”文学作品，阅读，需要调动你的慧眼、立场、人格。
初版20年后回头再读，至《第一章 张洁：“世纪”的终结》那里便开始迟缓，不只因为作家张洁上周辞世，更因为她在1980年代初出版的长篇小说《方舟》题记里近乎绝望地发出的那句嘶喊与哀叹——“你将格外不幸，因为你是女人”，迄今仍在被屡屡印证着。
10.《性别、身体与故事社会学》，黄盈盈 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
性社会学著作，学习后同其他一并列给了老同学。它给我的启发，两个方面：一、“业务”上的采访技巧；二、关于性别，关于身体，独自在幽暗中踉跄过许久如我的人，假以认识她、认识妳、认识自己。
11.《既有集》，刘铮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版。
“工作书”。许多年前的论坛时代，读见刘铮以网名“乔纳森”发的一篇篇评论帖，渊博学养、从容语气很吸引人。而今购得纸质著作，系统学习作者的透彻与深刻。关于桑塔格的那两篇，格外启发。
12.《始于一次分神——世界文学时代的阅读与写作》，胡桑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
“工作书”。胡老师执教高校，自己写诗、译诗、写散文，他的文学评论，示范了一种一般同业擅长的术语拼贴式文字“艰涩”之外的评论风格：学养与诗意一色。
你猜比如《肺叶上的睡莲》《洋葱地窖中的眼泪》分别评的何人何作？
13.《鲁迅作品十五讲》，钱理群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牧梦先生推荐。钱老师的文本细读，一向的慷慨与深邃。他的教授太殷切了，令人不免惭愧。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鲁迅的作品是应该终生阅读的。”
14.《碧奴——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苏童 著，重庆出版社2020年版。
苏童花了心思，但他的匠心我不太能get到。浑身飙泪这个设计，由不得人不忆起电影《唐伯虎点秋香》。
15.《人间——重述<白蛇传>》，李锐、蒋韵 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
叙事人称的转换予人启发。
16.《格萨尔王——一个民族的战神传说》，阿来 著，重庆出版社2020年版。
读到的几部“‘重述神话’系列”作品里最精彩的。与传说相交织的现实部分，阿来的设计颇有想法。作为汉族读者，我的理解还待深入。
17.《西天》，顾湘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
《西游记》新编。19岁少女的灵气华美之文，我翻书页，听得见水晶相撞的清脆之音。也因为作者其时实在年轻，有些行文不甘心收敛，华美太甚。也缘于她有绘画天赋。
“他的国土由大海隔开，不服麒麟凤凰管辖，不受人间王位束缚，他在这样的仙山福地自为君主，分派君臣佐使，统领子民，不胜欢乐。美猴王享尽天真，何期有三五百载，一日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忧恼，坠下泪来。一时间漫山群猴通通惊惶下跪俯首。山风凛冽，美猴王低声说：‘今日你我所做的一切，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倘使我现在摔下山崖死了，也就是死了罢了，现在不死也无非是一天一天衰老下去，像这瀑布一样直摔向死亡，快一点，慢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众猴闻此言，一个个掩面悲泣，俱以无常为虑。美猴王又骄傲而孤寂地笑笑：‘我不想死。我会有办法的。你们怎么不喝酒了？’于是群猴欢呼，又饮酒作乐起来。山风更紧，美猴王独坐高位，也开怀痛饮了整一天。第二天他命人用松竹做了个筏子，独自登上，尽力撑开，漂漂荡荡，径向大海波中。‘后来呢？’ ‘后来你混迹人世，游荡了很久。’ ‘人世好吗？’‘好。也不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后来你又出逃了。你老是在出逃。一逃再逃，这是你生来的命。’‘逃出人世？后来呢？’‘后来你终于逃出了生老病死的轮回，你学会长生不老的办法了。’‘我成仙了？’‘也没有。你也不想当神仙。你不安分。你想单单独独一个人。’‘真的吗？可是我觉得，有的时候，很孤独。’”
汪曾祺回忆在昆明的往事，写他在茶馆里听过一句唱词“孤王头上长青苔”。
18. 《娥并与桑洛：云南民族民间文学典藏•傣族》，云南省民族民间文学德宏调查队 整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不知不觉读完了。少数民族的意象，如“……姑娘们穿着绸裙，/ 像水塘里的鸭子一样美丽”，乍读还是觉得“隔”。
关于傣族男女的相悦情深，西双版纳长大的故人告诉说“有些，决绝得很呐！”，我问怎么个“决绝”，答：“直接约了抱炸药包殉情。”
19.《召树屯：云南民族民间文学典藏•傣族》，岩叠、陈贵培、刘绮、王松 整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题材远开阔过《娥并与桑洛》，爱情、战争、国别/族别、人神、磨难……又见“众里辨伊”的考验这一情节，儿时看过的电影《孔雀公主》印象已淡，想起《唐伯虎点秋香》。
20.《傣族民间故事选》，傅光宇 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民间故事，有限的母题，通俗的讲述，简略的过程，直白的训诫。其时禁忌与今时不同，遂有读者不公地评价“简直是小学生色情读物”，这……
编者傅光宇老师，走得早了。
21. 《青蛇》，李碧华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
神话重述版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李碧华改写得见功力。徐克改编执导的同名电影，结局修改了原作的虚无色彩。
22.《作家的花园——花园如何成为作家的灵感源泉》，[英]杰姬•伯内特 著，[英]理查德•汉森 摄影，邢蓬宇、蔡丸子 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1年版。
怡然之书，读图为主。狄更斯喜欢随身别一枝的那一类香叶天竺葵，我还没遇到过。
要打理好一座花园，不易。这书里记述的诸位，优雅了，自爆糗事的恰佩克和不讳言劳碌的黑塞，读来更令人亲近。
23.《花园盆栽的100个技巧》，[日]古贺有子 监修，徐盼盼 译，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9年版。
蛮实用的工具书。系统。第一次见“监修”这样的出版身份，原来。
24.《在西瓜糖里》，[美]理查德•布劳提根 著，王伟庆 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年版。
神奇、叨叨、如诗、松弛的一部童话质感的小说。
说不清道不明的“我的死”，“我的死”“我的死”“我的死”。
25.《草坪的复仇》，[美]理查德•布劳提根 著，肖水、潘其扬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
继西瓜红封面的《在西瓜糖里》后，读绿油漆流淌封面图案的《草坪的复仇》。一些陌生化的地方会叫人停下目光，悟一悟，但总体言之读得有些意兴阑珊——某一种调调酽了，整本书的意味也就淡了。
26.《机器人大师》，[波兰]斯塔尼斯瓦夫•莱姆 著，毛蕊 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
继《索拉里斯》后读到的第二部莱姆。一面奇幻的镜子，我感觉比《1984》《美丽新世界》走得还更远些。
27.《孙犁诗意小说》，孙犁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素朴暄和明丽，但到底意图挂帅，“诗意”于是有限。不及《铁木前传》。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中学学过《荷花淀》那篇课文后，“不断进步，识字，生产”成了我隐秘的座右铭。
28.《在南方》，张惠雯 著，出版社年版。
叙事耐心、古典，已成张惠雯明显别于与她同龄的绝大部分小说作者的一个显著特征。所谓“在南方”，讲的是作为小说人物们生活地点的美国南方。那一个个华人移民的碎屑日常中，总有挥之不去的惆怅、孤独与恐惧。
有些片段，令人想到耶茨、索特和契诃夫的混合……
29. 《中国·云南百花图》，曾孝濂 绘，云南美术出版社2002年版。
笔触特别精细，可惜未给每种花卉注上拉丁学名。有人问：“咔嚓发达呢年代，为哪样还要手绘这样手绘那样？”我愣了愣，还是用本雅明的“灵韵”说进行解答。
“雅蒜”这水仙花的别称，头一回见。
30.《众声喧哗——网络时代的个人表达与公共讨论》，胡泳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工作书，作为“新媒体与社会”议题的“历史资料”。末一章“中国语境下的网络公共领域”里涉及的博客，式微也久，其他的……近日有位教我辨❀的兄长，因为春节期间的一条转发，注册十年的号“讴吼”掉了，那里那么多他即兴而作的诗行……
31.《行走的耳朵》，周云蓬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耳畔循环着一曲《随心所欲》读完。文字流畅，某些记述……嗯，内容的“流水账”，一种“随心所欲”的风格？
《part1：旅途》一辑最具可读性，通篇有听觉、嗅觉的“通感”，这就是盲人乐者、诗人的优势了。因着周云蓬的“导游”，复习了柬埔寨、藏地游踪，风景、人情、心底事……周云蓬写旅店，也写人生，原本么，“有如逆旅”——“在我心里，最好的客栈是能安心的地方，忘了赶路，就想住下去，娶老板的女儿为妻，或者跟你前世的情缘狭路相逢，把客栈住成家。一代人凄凄惶惶，奔走在路上，无家别垂老别二婚别，人人屁股上长出了板凳，后背上长出了折叠床，就是头上长不出能遮风挡雨的屋顶”，我自己有“遮风挡雨的屋顶”，却还是为匆促、忡忡的周围一切不免黯然。
32.《咀华集》，刘西渭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
“工作书”。篇篇菁华，自有气韵。令人有抄写一遍的念头。
纵然宣布了自己要以“爱”而不止用“欢喜”来待《边城》，李健吾先生还是平正地指出：“我们现在可以看出，这些人物屈于一个共同类型，不是个个分明，各自具有一个深刻的独立的存在。沈从文先生在画画，不在雕刻；他对于美的感觉叫他不忍心分析，因为他怕揭露人性的丑恶。”
33.《爸爸的文学课》，王亮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年版。
我认真、老实地听了一“轮”。
34.《云南高原常见野生植物手册》，王焕冲、和兆荣 著，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版。
48开，便携，揣包里得空就翻。翻完，发现大部分又给忘了。倒是记住了“远志”这个名字以及那植物的模样。
35.《古老的罪恶——全国妇女大拐卖纪实》，谢致红、贾鲁生 著，浙江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
题材好，可惜从封面到行文，漾着1980年代偏门性启蒙读物的色彩……案例和数据令人震惊、悲愤，书中出现“徐州”二字，频度颇高。
不少议论、抒情，削弱了“纪实”的力量，但不为我这样的大众读者介意。比如：
“然而，只要他花上三千块钱，就可以任意蹂躏一个女人的肉体、践踏一个女人的尊严。
即使在这样一个被生活抛弃的男人手底下，女人也不是人，那么，谁能回答，女人到底是什么？
在诗人的诗句里，女人是那么的美妙崇高。
她们是玫瑰、是月亮、是春风、是甘露，是男人的心和生命……
在现实的男人世界里，女人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她们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男人的享乐品；
是做饭洗衣服的保姆；
是可以任意支配、奴役，用来衬托大男人威风的奴隶；
是可以用钱买卖、更换的物品……
女人，你们到底是什么？”
这个正月十五，不少人家将之前储存或又新买的烟花爆竹一通燃放，规模胜过除夕，漫天璀璨转瞬即逝。忆起《红楼梦》里，四五岁的甄英莲元宵节被家仆背了出门看灯，照护大意，被人拐走。人贩子把她养成少女，卖给一家人再偷卖给另一家，其中一个买主薛蟠打死了另一个买主冯渊，霸她为妾……英莲一家人自彼陷于厄运，其父勘破红尘、离家出走……得过甄家资助盘缠考学做了官的贾雨村碰巧审理到薛蟠案，得知被易名“香菱”的英莲是自己恩人失散多年的爱女，为着仕途，他始终没有说出香菱的真实身份，甚至也未透露给自己的妻子——当年甄家许配给他的香菱母亲的婢女，而由着“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曹雪芹苦心，《红楼梦》里人物姓名均有来历：甄士隐是“真事隐”，贾雨村是“假语村言”（今人发挥为“假语存”也不错），“英莲”，应怜。
“怜”不是隔岸观火、居高临下，“怜”就是对他人遭遇在感情上发生共鸣，设身处地去体恤。老朋友说起我们的可为之处，目前，至少，不要成为摊手“你又有哪样办法？”“冇得哪样用呢！”的犬儒、虚无的“精神油腻”者，同时，言传身教合理、合情的“平权”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