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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写在作业本封皮和试卷上的那个名字。那里面有一个“雯”。他查了字典,雯:有花纹的云彩。哦,意思就是好看的云。可是,班主任说这个字好像是用给女娃娃的。
男孩红着脸,觉得委屈。他涂去了那个雨字头。乡村教师厉声喝斥,说名字不兴乱写。
“爸爸,我这个名字不好。”终于,男孩鼓足勇气、大义凛然,“我要改名字!”
“哪样?”乡村教师眉毛一竖,啪地拍了一下大腿。
“这是女娃娃的名字,我不要。”
“哪个讲呢?”
“老师。”
“乱讲!”
“同学都笑我。”
“不消管。”
“……”
抗争无果,男孩咬着嘴唇,心头恼火、沮丧,或者说愈发委屈。可是宁可挨打,从此,他再也不会写那个雨字头。
夕阳西沉。屋后,崇山上空,一大片紫红的云海,明暗变幻、分离聚合,或舒展如绸带,或堆卷如蘑菇。透过霞锦的罅缝,几柱光线从三尖石那边射出,高高地横空而过,远远地投到东边的山巅之上――只要是晴朗的傍晚,大峡谷的最后一片阳光总是停留在这里――早晨日出的地方。现在,这里也聚集着一片好看的云朵,金黄色,呈均匀的小卷小卷,像盛开的菊花。而头顶上,更高更远处的正空中,游着灰蓝色的淡散的薄云。
有花纹的云彩――哦,男孩眼睛看花了,有点迷糊。“呀,我晓得了!”突然,男孩在心里一声大叫。
那个带雯字的名字本来就不是我的。它是早就起好的。它就是属于一个女娃娃的。
男孩想起来了,父母曾经含糊提起,在他上面原先还有一个,但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没有活下来。她是男孩的姐姐。
还有,她好像被埋在那坡桐籽林里,在那几棵黄莲树下。
雯,好看的云,她这名字,乡村教师舍不得,于是安置到男孩头上来?一定是这样的。只会是这样。
唉,原来是这样。
只是,那我的名字呢――我本来给有自己的名字?要么也是有的,就是现在弟弟的名字?哦,属于我自己的名字被弟弟拿去用了?
只是,反正,这不公平,我为哪样要用别人用过的名字!
男孩找得一小块三角形的钢片,用细铁丝绑在木棍上。他把这钢片磨得亮晃晃。这是一把刻刀。整个夏天,他在学篆刻。
在红砂石上,在青石上,他刻自己的名字。不带雨字头的另一个名字。 一个新名字。
家里没有印泥。男孩蘸了墨汁,又蘸蓝墨水,又采来桑泡挤出紫红的浆汁,然后把这新名字戳在自己所有的小人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