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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闪烁的鳞,曲曲弯弯地游动:在林莽间,在草地上,在竹丛中。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某些隐秘的地方。
但很轻,几近无声。
在云南,在亚热带阳光不能完全穿透的荫翳之中,我的童年,常常无意地遭遇它:这神秘得令人恐惧的尤物,
要么凌空昂首,要么缘石而下,
要么尾缠枯木荡秋千--孤独的舞者,它的须吐着火焰,它的眼睛,两块暗蓝的宝石,熠熠地生出电光--足以灼伤我们的肝和魂。
要么盘成一圈,温存地自我拥抱,而且就这样倦乏地睡去――“可怜的自爱者”,却永远让我们心惊肉跳。我记起一个苏联人这样描绘:“它也乐于广施脉脉的爱情,却永远都只是一吻。”
洁白、犀利的一吻,残酷的一吻。
然后它就另觅新欢。
那种摄魂的感觉一次次穿透我。只是在梦境中?
……
曾经,它缠在埃斯古拉皮俄斯的柄杖上,给古希腊予激情;曾经,它尊贵地悠游于古埃及人的寺院里,因为它是“善良的精灵”,并且“无始而不朽”。
曾经的曾经,在伊甸园的一棵树下,它告诉亚当和夏娃--我们的祖先:"你们吃了这果实,你们的眼睛就明亮。你们便像上帝一样知道善恶。"
……
神殿中的叛道,智慧的泄密者?所以神说:它是邪魔;所以,在东方,它很早就被镇压在雷峰塔下,或者,干脆用其尸骨砌成南诏蛇骨塔。
……
我读过一幅画:从自己的尾部开始,它快乐地吞食它自己。
在郊野公路上,我看见一条死蛇,它正在被蚂蚁和辚辚车辙分割。
其实,在今天,我见到的都只是死蛇。譬如在酒宴上,在标本室里,在血管里,在城市一群人的婚姻里……
不过,又是春天了,你小心啊,看看你的怀里,听听你的血脉里,那条蛇并没有死去,它只是被冻僵了。
可它会醒的。
又是春天了。
1989年4月,1993年10月30日改
载《云南政协报》1994年4月13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