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多云南人耻于说起丽江,仿佛那里已经是别人的城市,这种心理很微妙。就好像杨二车娜姆在电视节目里所表达的那种对于丽江古城的爱恨情仇,总有一点婉转和曲折——一个人的故乡被思念或者记挂酿得太久时,就会与现实有了某种冲突,一方面不屑于别人说起内心里早被岁月塑化的家园,另一方面总有提及故乡时今不如昔的感叹和感慨。 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家乡的眷念都是如此矛盾而充满不可理喻的执拗。 这和回忆有关,那些回忆或许并不美好,甚至有些残酷,但当心灵被时光清洗干净以后,回看一切却是那么美丽,充满苦涩的感动。 关于丽江艳遇的故事汗牛充栋,以至于每个去丽江的人出发前,都被提醒去丽江不要错过与陌生男女的情感交汇。这种被公然宣扬的有些意淫意味的暗示,显现出每个人内心的某种渴望,渴望一次艳遇,来照亮自己平凡的人生,这种企图像极了人世浮沉里的挣扎——丽江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去了那里,似乎就可以重新梳理繁复喧嚣的人生,深刻检阅前半生里的荣耀与富贵,当然还有可能来一次艳遇,作为这种反省的奖励。 我去过太多次丽江,每次去都留下一点小遗憾,以当下次再去的理由,比如我没爬雪山,没有去白沙镇,当然还有艳遇,每次坐在尼雅酒吧里,顺着高窗往下看流水涓涓的时候,我都希望有艳遇如期而至,但生活不是电视剧,真要有一个陌生人上来攀谈,内心的拒绝还是大于好奇。所以那些敢于直面艳遇的男人和女人,其实是令人佩服的,当大多数人都没有找到艳遇时,艳遇才可能成为口口相传的故事,在神秘的描述里成为八卦,或者传奇——而那些真正的出轨往往成为个人的小秘密,即使出现在日记里,也会此处省略无数字。 我更愿意相信艳遇是一种流传,如同木府导游词里太多的想象一般。 大家都在说艳遇的时候,那种可遇不可求便成为故意,于是丽江的艳遇变成刻意制造出来的假想,成为一种商业上的宣扬。我和杨二一样,越来越不喜欢丽江古城的喧嚣,那种不可理喻的吵闹与亢奋,让古城成为另一个让人感动孤独的地方,只是为了追求一时的发泄,又何必跑到那么偏远而充满神圣感的地方? 世上没有一块净土可以容下世俗的内心,再多的忏悔也是罪恶之后的自我安慰,丽江里的遁世其实是一种假想,臆造着自己与心灵同步,反而忽略了人心检讨的内在本质。 在丽江我遇到太多东北老乡,他们横刀宰客的力度百倍于当地人,他们让我感到羞耻,也让我叹息这些人对于古城内在气质的破坏。十几年前在古城侃价是一种快乐,是一种交流,如今价格免谈,还要拍出店主一张冷脸。十几年前我随便进一家店铺,老板会放下手工陪我聊到黄昏,如今店主防你如贼,哪里还有人情饱满? 丽江只是一个缩影而已,当艳遇成为噱头时,皈依家园只是空想。 前几日重读前辈洪峰的作品,想来他在云南的日子也安逸舒服吧,上次在沈阳和圈子里的几个老同志聊天,还提到洪峰的出走云南,不知他有没有去过丽江,反正他把最后居留的场所选在了民风彪悍的滇东北,这一点证明他的“艳遇”非同寻常。 对于热爱云南并如候鸟一样南北往返的我来说,真正的艳遇存在于内心深处,那是和云南的云,和云南的风,和云南的好朋友的一次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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