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行记：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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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国治先生《台北小吃札记》说，发掘小吃，实也是为了发掘台北之美；你且观察，凡制得好小吃的店家，其人之模样、笑容也皆比较明亮灿烂。

      回头看，那烤虾西施其实并无惊人之貌，因而并不上相；而一颦一笑，雍容大方，言谈举止，和风细雨，那又是相机捕捉不到的美丽。

      如此相较，烤虾西施制作的鲜虾美味，自然有她的道理。因此可以说，纯粹内蕴之美可以培育真善，徒有艳丽外貌只会滋生淫邪。果然，所以世人赞美秀外慧中。

人说，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舒国治先生说，人是台北最大的宝藏。我理解，这倒不是因为台湾人人都天生一副韩国“刀削脸”，而是因为他们拥有一副热心肠，而且充满人情味。

2

      在高雄夜市，我们一帮“虾迷”，又要去寻找烤虾解馋。找了一摊儿坐下，旁边有四人——两男两女在猜拳，吃着夜宵，输的喝啤酒。我们到之前，小摊上并无客人，但他们把猜拳声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

      云南人、四川人猜拳，就绝不是这样的含蓄。四季彤彤红，八方找老婆，不叫个响彻云霄，是绝不罢休的；哪怕就是不猜拳吧，内地人讲话，也要吼着，直到脖子上青筋暴露，才过干瘾。

      烤虾上桌，一边品美食，一边行酒令，我们互不干扰。突然两只大狗从猜拳那边溜达过来，同行怕狗的美女吓得惊声尖叫。猜拳那边突然停下来，狗应该是他们带来的。

      可能是为表达歉意，那位五六十岁的老爹站了起来，提着茶壶给我们倒水，寒暄中，他递过名片，上面印着一大堆头衔，这样平凡的一个老头，曾是高雄的议员，是当地捷运的发起人，是一个腐败案的揭发者。很显然，他以参政议政、监督政府为荣，而非内地人的传统，以某某主席、某某会员、某某顾问为傲。

老爹显然是过于投入地介绍自己，所以手里装茶水的纸杯倾斜着，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他却全然不知。而作为旁观者，我看到他这样的糗事，却觉得他是真诚得非常可爱了。

3

      在花莲的一个小镇，我们路过一个药店，走进去，看店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穿干净的白衬衫，配着齐膝黑裙，人是干练温柔的，像是从日式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柜台显眼处，摆着台湾名药“一条根”，有袋装贴片，有瓶装膏药。久闻“一条根”盛名，每人都打算顺路带一点回家。就跟大姐和颜悦色地砍起了价。拢共买了一千多人民币的药品。

      回酒店途中，遇到我们的大巴司机忠哥，见我们买了药品，热情地当起了参谋，拿出药品来端详半天，找不到“金牌”标识，他说，虽然都是“一条根”，但我们买的只是保健品，而非药品。

      大家一下子都懵了，被说是骗吧，也说不上，保健品它又不是假的。忠哥建议我们拿去退货，“在台湾，购物都有7天的鉴赏期！”

      我们听了半信半疑，拿去找到药店大姐，说我们买错了药品。她没有半句厌恶的话语，还是保持着原先的笑脸，给我们办理了退货手续。

4

      台北出租车司机甲先生问我，知道台湾与大陆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太多了，我可以讲三天三夜，该如何作答呢？见我迟疑，司机先生抢答：“所有人都敢公开骂总统。”

      果然，另一次上了台北司机乙先生的车，他大骂陈水扁和马英九都是“烂苹果”，司机丙先生怀疑小马哥是个同性恋。

      参观“总统府”那天，讲解员是位很精神的可爱老头，走路腰杆笔直，一丝不苟。他说话慢条斯理，却是每句都点到痛处。

      在那幅李鸿章、伊藤博文《马关条约谈判现场》的照片前，老先生指着右角的李鸿章，夸赞其为“中国强人”，但他同时又指着李鸿章身旁放着的陶罐问，这是拿来做什么的？

      旅行团里有人说：“吐痰的。”老先生又追问，为什么去谈判还带着痰盂？我说：“他要抽大烟。”老先生听后突然跨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说，对了，对了。这就是中国人不争气的地方。

      另一幅清军与日军战斗的画面上，老先生又指着清兵的辫子和日兵的短发，讲解一个闭关自满的衰老大国，遇到一个维新自强的小国，是如何以惨败收场。

      老先生的解说方式令所有人刮目相看，本来并无风景可看的“总统府”，被他的一席话，点染得大有可观。讲到钓鱼岛的历史沿革，门外正好进来一团日本游客，老先生放大声音说：“我们的祖先发现了琉球群岛，钓鱼台列岛是祖先留给中国的一笔遗产。”

      老先生的语词掷地有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理念，被他表现得朴实自然，毫无距离感，而可能会让犬儒们心生厌倦。

      临走时，老先生叫我们猜他多少岁。五十吧？他说，不是，我今年七十多了哦。“再见，将来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啊。”老先生说着，走进了另外一道门。

      想着台湾人之美，全然忘记舒国治先生对台北人的赞美：台北之好，主要是人与人的关系最密切，人对于别人的需求，亦最了解。

      可是，又何止于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