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突然就出现在园子里了,贴地而生,柔嫩枝蔓渐渐打开,节节相连,往高处或者沿地面匍匐前行。几周后,叶腋下伸出花蕾,8-25朵总状花序,紫色花朵随之打开。紫花苜蓿,植物学分类上属蝶形花亚科,豆科。
小学“农基”课,给紫花苜蓿的定义是绿肥,上中学时为学校农场的牛圈收割过苜蓿,做饲料。这些认识全部基于实用,没什么诗情画意。倒是上学之前,紫花苜蓿于 我,就是被自然之手缩小了的豌豆。其荚果酷似豌豆,但它的小,仅有豌豆的五分之一,透出某种超现实的可爱,令我着迷。将小豆荚侧开一边,去掉豆米,再掐掉 尾蒂一小段,就可以吹出响亮的声音了,那声音会招来远处的朋友。几十年后,这声音还在我婆婆的记忆中呼唤:“唬哒嘀,唬哒嘀,一吹响到东村去……”。郊游看见苜蓿豆荚,婆婆都要采个吹着玩。“唬哒嘀”,象声词,就是大理人给紫花苜蓿的名号。相比之下,昆明人的叫法更具实用色彩,叫马豆,就是个马饲料的意 思。突发奇想,悟到这名字背后,我生长在大理的白族婆婆至今热爱田野和自然,而住在老昆明城里的母亲,却没有这番兴致,也缺乏婆婆在野外的调皮与生趣。从名物俗语上,仿佛也可以看出鲜明的地方文化个性。
接着名字说。《齐民要术》写苜蓿:“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光风’;光风在其间,常肃然自照其花,有光影,故名苜蓿为‘怀风’,贸陵人谓之‘连枝草’。这段文字充满诗情画意:阳光照射在大片苜蓿上,清风拂动,花丛中光影摇曳令人联想。满地的紫花伴着绿色枝蔓,将清风拥揽入怀……,那是怎样一种纯美的自然,又是何等的风雅?
苜蓿,来自西域。《汉书?西域传》:“大宛马,武帝时得其马,汉使采苜蓿种归种,天子益种离宫别馆旁。”又云:“(大宛)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下始种苜蓿。”西汉使者从中亚带回汗血宝马,顺便也把马儿爱吃的苜蓿种子带入中国。西晋陆机在《与弟书》写到,“张骞使外国十八年,得苜蓿归。”苜蓿早期被作为一种珍贵物种种在武帝的行宫别馆,之后才慢慢进入民间种植。《西京杂记》“乐游苑自生玫瑰树,下多苜蓿。”把苜蓿种在玫瑰花下,想来真是一派美景。
如今,苜蓿早已彻底走出皇宫,成为一种野生性极强的植物。在中国北方,苜蓿以“牧草之王”著称,被大量种植。苜蓿能自生固氮根瘤菌,而发酵后的苜蓿也是非常好的有机肥料,因而在很多地方,苜蓿也被用来改良土壤。
我家园子的紫花苜蓿来路颇为曲折:从口腔到肛门,经历了牲畜胃肠道的消化运动,苜蓿花叶俱毁,只有顽强的种子跟随粪便来到园子里。一番雨水,一番阳光,种子发芽了,在美丽的木槿花下、天竺葵旁,在含笑花朵甜蜜香的气中开出了紫色小花。
人说英雄不问出处,好奇心却禁不住对美丽花朵来路的想象。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园子里的紫花苜蓿一旦对应上这个著名哲学问题,就会变得相当搞古:苜蓿, 从牲畜肠道里来,到泥土里去。以这样一种方式追溯苜蓿的来源,似乎挺对不住那些美丽的紫色蝶形花朵,也大大折杀了“怀风”的古雅韵致。
有时,好奇心是个危险的东西。
匍匐茎
光风在其间,常肃然自照
品种众多,花色有异
荚果,童年的小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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