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咋个想得到唻!唉!”家父追悔自己年轻时积极参与过的两桩事儿时叹息得长,一是围滇池造田,二是栽青年路上银桦,所以,某年读见《昆明日报》采访的专家表示屡屡制造“伤人事件”的银桦本身很冤,忙剪报留给老同志看。
山野、森林只作为行道树遥远的籍贯存在,育苗期间纵然花盆由小至大更换,蜷缩生长的根须也终身再无法深扎大地,枝柯坠落、主干易倾对于有了些树龄的银桦变得常见。
今年天干,银桦树花开得既早且旺。尽管本城的银桦因其“杀伤力”而被成批清理、替代也有十来二十年了,目下,青年路、人民西路、东风西路、东风东路、五一路、国防路、尚义街、大观路……上,自四月始,人一抬头,还是偶然见得到尚存者们挺拔枝干上繁花汹涌的铬黄。巧遇绿化工人修剪的银桦枝条堆积在地,我才有机会看清上面列队似的花的模样。
就是一柄柄圆头滚梳啊。水红过渡至橙色的梳齿粗壮,尾端一律露滴般的翠绿突起,旨在养护风的秀发吧?
这形容骤然动摇了人一直以来的想当然尔,一查,一惊——从前也知银桦系引进树种,却长久因“桦”之名相信它们来自北方,比如比黑龙江更远的地方,孰料它们的故乡是澳洲的热带雨林。热带花卉总不乏面目特殊:艳丽、肉感、怪异,想想蝎尾蕉,想想火炬姜,想想无忧花,想想鸡冠刺桐……如今,这“artificial”的队伍里又添了银桦树花。
跟白桦树同属被子植物门的银桦,是山龙眼科的乔木而非桦木科,至于名字里那个“银”,应当缘于树叶背面一层细密的银灰丝毛,常磐绿的正面则光洁得容易因日照泛出银光?
银桦树花,遥望胜过近观。
一些时候,大观河边晾翅的白鹭悬飞空中,上下扑扇过几遍自己双翼后,悠悠落在银桦枝头。类似动作,之前我只见过花间蝴蝶的“表演”,想到白鹭身形再纤巧也是蝴蝶的N倍,不能不惊讶。浑然的辉煌树花,为克服地心引力“炫技”的白鹭提供了相得益彰的舞台。
老弗罗斯特有诗云“大自然最初的绿是金色”,彼金非此金,说的是春天的初绿,好比陈丹青曾追忆过的列夫·托尔斯泰对俄罗斯草木每年四月中旬吧的描述。而这个春夏之际我在昆明天空下所见的银桦金花,澎湃出了透亮灼目的金属质感,别于秋冬银杏、滇朴、枫香、梧桐、黑杨、玉兰们制造的金,当它退场,树才复归银闪闪的绿。
(若非云南森林火灾频发,我本打算以为这是一棵“燃烧”熠熠的银桦。)
前两日我妹妹说她过近华浦路和大观路交叉口那座无名桥时,见到一棵黄澄澄、特灿烂的树,我猜是那株金花银桦,今天见到相片,果然。我们各自在匆匆行路时因同一棵耀眼之树短暂驻足!想到这里,第一时间拨通了妹妹电话。
有位叔叔勉励后辈,几次提起希望推荐我入摄影家协会,不好一味拂他盛情,交了标准照填了表……妹妹汶川地震救援时已在行业内小有名气,谦逊的美德始终携带于心,比如“咔嚓”成果时常拿了来“讨指正”。这回发来的,是一张“求树名”的随手拍,我告诉她:“胖虎,你斗着呢是开花呢金花银桦树,我也路过着它,也‘咔’了它。同一棵嘎!你呢构图很棒,比姐姐‘咔’呢好出一大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