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p《过桥》,十来年前张考拉推荐后时常会听,歌词颇18扯,但某几句藏着我的钥匙。
儿时嫌念书辛苦,问爸爸若早出生咯是就能赖在奶奶家每天逛逛南湖甩甩米线总之游手好闲。爸爸大笑说你也看过《京华烟云》,又说从前他的表姊妹们很是辛苦下了学还要学习女红厨艺琴棋书画,“不然么,kè到夫家咋整?”一串“桥已过贤妻嫁入家中桌上飘香”,惹人遥想那几位姨孃辈闺秀,以及,我的祖母。
据说建水人一向不平蒙自因南湖有桥连接水中央的三三六角亭而得了“过桥米线之乡”这名号,于坚《建水记》里第12节则浓墨重彩了建水的过桥米线。瀛洲亭备考的书生及他那发明了过桥米线的妻子,属于民间传说;建水籍告老京官将蒙古人涮锅子的吃法挪至老家运用于烹制米线,说的更像是做“汆肉米线”。陆文夫有篇《美食家》,写主人公往苏州一家老字号面馆吃面,伙计早记住了这位老主顾的讲究是“清炒虾仁一碗,要宽汤、重青,重浇要过桥,硬点”,小说里继而解释:“过桥——浇头不能盖在面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只盘子里,吃的时候用筷子搛过来,好像是通过一顶石拱桥才跑到你嘴里……”所谓“过桥”,取的是浇头/帽子入汤碗时之形。后来我听爸爸说久居云南的汉人,据我曾祖母讲,统统来自南京柳树湾高石坎,骤然意识到:蒙自人也好,建水人也好,“过桥米线”是他们自江南故里携来的一种改造版主食。红河州内,弥勒、红河、石屏、绿春、屏边、河口等地,都有过桥米线售卖,至于蒙自、建水的出名,同这两地历来耕读工商繁盛,俨然名邦有关吧?
“蒙自湖心亭一别泪眶 / 雨中油伞你莫要思乡 / 走进大理城门秀才仰望 / 何时举人揭榜荣归故里彩结灯张……”呵呵,滇南的书生,哪里要跑通滇西去赶考?事实上,蒙自、大理的读书人,从前都得到昆明翠湖边的贡院竭力“青云”,云南历史上出过一位状元,石屏人士袁嘉谷,我曾采写过这位名士,受访者专门提醒:“注意,袁状元是单科状元!”
过桥米线的汤,唤“甜汤”。同糖无干,说的是精心吊制出来的那一海碗一海碗液体,醇厚鲜爽兼具。
“家中桌上飘香”,岂会顿顿来自过桥米线?普通人家的日子,无非米线充早点的几率高些。
家煮米线要好吃,首选蒙自米线。因为稻米原料好,米线质地软滑又韧性,入味、耐嚼。蒙自米线,昆明菜街子上也有卖,白马小区一带华夏中专旁那农贸市场里有位戴眼镜的小姑娘摊上的,不错。
早点米线的煮法,不拘一格。
绿菜如果配豌豆尖、韭菜薹,或刺芹(也即“傣味芫荽”),较之于小韭菜、葱之类,稀奇些。
帽子的话,如果自制肉酱,考虑到别人的齿力,就炒湿些,如果随我自己偏好,最好香脆些,接近四川渣渣面那帽子的效果。如果要寄托乡愁,就再炸一份蒙自香酥——蛋液豌豆粉挂糊套炸前,切片五花肉在蜂蜜水里浸一浸,是我们祖传的窍门。
古代自江南迁来的人们,开发了米线、卷粉/米干、饵块、饵丝,与面条并列,它们都可以“过桥”,也可以家煮。把宣威友人赠的粑粑(滇东一些地区对“饵块”的喊法)切丝,饵块就成了饵丝,饵丝的饱腹感远胜过米线,周末用它做早点,中饭都可省了。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没读过《从文家书》,这话是一位同学抄给的。回到沈先生落笔的语境,“正当最好年龄”自然指青春妙年时分,但我断章取义,渐渐觉得“最好年龄”,应该是一个人如故在静谧里生机、在河床中仰望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