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 5|
天未亮,堂屋的水火油灯点亮啰。妇人掌灯去灶房。寒气逼人。昨夜――数小时前――压的豆腐尚有余温。她在灶膛前蹲下。火焰腾起。
一家老小跟着醒来。咳嗽。洗漱。盆、缸乒乓响。又片刻,火把燃起,插在庭院的几个角落,屋里院里亮开。
少年哈哈双手,扒着猪圈门朝里首看,又看,再看看,然后上学去。中午回来,两只圆簸箕堆起了鲜艳的肉块,哦,还有,桶里盆里、晾衣绳上……
简单的午饭。刽子手和两三个帮手先吃。最好吃的是蒜苗炒肉、蒜苗煎豆渣和青菜臊子汤。帮着洗碗,再洗两筲箕菜,少年又要上学去。这时,左邻右舍、远远近近来帮忙的人也陆续到啰。
“早些回来,”妇人说,“记着要请老师来吃晚饭。”
一年到头,或今天最忙。
庭院里热闹得很。主力军是妇女,她们负责灌肠:豆腐血肠、糯米血肠、香肠、肝肠、里脊肠。男人制吹肝、腌火腿。
另一拨人马在忙厨,似乎更是热火朝天。敞口大铁锅在炸酥肉:碎肉块或肉丁加上麦面、豌豆粉及各色作料,用筷子搅裹着一份一份地搛进油锅,眼看外表略微焦黄,那就该是熟了,捞出备好――还要再下锅去煮;圆桶状的大铝锅在煮红墩:瘦肥适当的连皮肉,切成三四公分大小的方坨,与作料、染料同煮。那染料像是一些红颜色的糯米。
红墩嫩而不腻,酥肉香酥无比,它俩是主角。再加上粉蒸肉、炸罡琅、煎地钮、煸洋芋、咸鸭蛋,除此之外,一定还有一份杂锅菜:萝卜、火苕、苤菜根、青菜,等等,混熬成一锅的汤菜――至少凑够八大碗。甚或也可以配点咸菜:豆豉、卤腐、腌洋姜。
队上的人都来啰。学校里的老师来啰。路过的人也要请进来。
每到冬腊月,家家户户必定要商定吃杀猪饭的日子,尽量错开。因为要彼此帮忙和相互做客。这是一年到头的第一场荤香盛宴。是的,一年到头,最盼的就是这顿杀猪饭。
这是一个节日,比春节隆重。唉,苦或痛的事太多了,可是江边人一如既往地也“还欣然活着”(这是鲁迅先生说的),或许是每年都有顿杀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