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 11|
男孩在写作业。这时,父亲喊他赶紧去园里掐几根葱,说是水烧干了甄脚烧糊了。
乡村教师得闲就做木活。他在院坝里扬着锛子削木料。只是,做饭的以及能做饭的,今天都不在家,木匠不得不兼着下灶房。
男孩有些郁郁寡欢。他想跟着母亲出工,去秋田里采灰挑和蓼子,更想的是捉蚂蚱。但父亲不准,说几个娃娃至少留下一个,他需要帮手。
舀瓢水匆匆涮了一下,接着掀开甑盖,乡村教师捻起那葱,一管一管小心翼翼地插在米饭上。
“记着嘎,这样可以袪除一些糊烟味。”果然一大股烟薰的气息。
“嗯。”
乡村教师当当当地切菜,切的是红薯片。“你瞧――”乡村教师放慢动作:左手摁着红薯的一排手指要完全弓起、指尖一律朝手心里弯,“要这样,才不容易切着手指,也才切得快,切得薄。”
“记着嘎!”乡村教师又说。男孩没兴趣,只是不敢说。
红薯片是要炒了吃。下锅时,油里先扔几截红辣椒。欻拉一声,菜进油锅。男孩不喜欢那辣椒。红薯是甜的。只有大人喜欢辣椒。
男孩想离开,坐回那堂屋门槛外的书桌前,刚起身――
“你瞧――”乡村教师开始一板一拍地切包包菜,嗄喳嘎喳。水涨,下锅。
“涨水萝卜冷水瓜,青菜下锅不要搅它。” 乡村教师继续头头是道,而那口气像是在念谶语。
“记着嘎!” 他接着说。
“晓得啰。”男孩不得不又应答。可现在煮的不是萝卜,不是小瓜,不是青菜。
吃过晌午饭,男孩回到桌前,摊开纸,又要写字。这回,他用的是一根竹签,蘸的是米汤。那米汤盛在一个小玻璃瓶里。只是随便涂划了几笔,一个有用的字都还没有写下。这时只听得父亲又在喊。
男孩站起,跑下檐坎,从父亲手里的牛角墨斗上牵着线锥,将墨线头摁在木头上。乡村教师咕噜咕噜地摇着轮子去到另一头。
“对准――摁紧嘎!”
“嗯。”
男孩在发呆。他想用米汤写字,但又想不出要写些什么。哦,如果写出来了,事实上它就成了一封秘信――对不对?
乡村教师在使推刨,那声音刷呜刷呜地响。刨花在他脚下翻腾。他不时地将那木条取下,斜搭手心、乜着眼瞄了又瞄,看看直不直,又用手来回拊摩,瞧瞧滑不滑溜。
男孩不晓得自己想写什么,即使写了,又寄往哪里,收信人是谁?是的,即使写成了一封秘信,也有收信的人,可万一――那人的家里难说没有碘酒,再不成,给晓得也可以凑在火塘边烤着读?
他看着日影线逾过院坝,父亲的身子渐渐陷入暗影中。
秋割的人收工了,身后跟着男孩的弟弟,这小子两手拎着几大串还在蹦跳挣扎的蚂蚱,得意洋洋。乡村教师很高兴。有下酒菜了。
男孩悄悄扔了竹签,倒掉小瓶子里的米汤。
全文详见:《江边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