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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歌声如风
在科技使话语和文字充斥的当下,老实说,我更愿意成为哑巴与聋子。为什么说话?为什么写作?词语跟自身、世界之间,又存在什么样的联系?当词语不能够成为一把打开外在和内在世界的钥匙,无法指向精神向度及其价值理想,不能改变我对世界的看法,也不能改变我和世界的关系,那些词语的垃圾于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相反,它们让我的时光变成垃圾时段,让我的生活变成垃圾现场。
好的词语应该是这样的:让我们睁开眼睛可以做梦,闭上眼睛看得见太阳,这是生命可以预期的一种美妙的常态,又是不可以预期的一种美妙的非常态。穆尔顿说他在词语中寻找一个东西:读一段文字,进入时你是一个人,离开时你是另一个人。这是一个理想,但必须去做,我从来没有在语言中有舒服感,因为舒服即死亡。《纽约客》选择词语的标准是,一首诗改变你对世界的看法和你与世界的关系。
所以我和词语的关系首先表现为一种紧张,或是我对我自己的背叛,把自己放在一个精神的危险境地。我花不少时间等待,然后企图抓住最佳的表达方式。词语的垃圾堆积如山,多过奥吉亚斯牛圈,我无意再增加一些。这样你就会明白詹姆斯-乔伊斯,有时候,他一天只写一句话。这“一句话”,不是工具,不是大众媒体,不是日常话语,而是对世界与生命的透彻领悟,能够道出存在的意义,能够揭示遮蔽的秘密,能够令大地澄明地言说。
正是此般词语,使世界成其为所是,使万物成其为所是,使我成其为所是。语言对于人,就像生息于其上的大地,就像须臾不可或离的家园,人在语言中,语言是存在之家,而我们可以“诗意的栖居”。海德格尔在演讲中说:“人说话。我们清醒时说,我们在梦中说。我们总是在说。哪怕我们根本不吐一字,而只是倾听或者阅读,这时,我们也是在说。甚至我们既没有专心倾听也没有阅读,而只是做某项活动,或者悠然闲息,这当儿,我们也总是在说。”
去观,去听,用心,用活泼泼的肉体,它们是说话和写作的根源。让存在与生命变成一种深度体贴的关系,从而被触及,被道出,也因此被照亮,被温暖。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落入黑夜和内心的深渊而激起的泠然余响和渺渺回音,就可能让吐露和写下的词语测度出存在的深广,那个词语者在他山上的小木屋里,在倾听的沉默中,真切地聆听到“大地上歌声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