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国》
吾之有国,草木之间也。
斯生于北,生于南,生于西,生于东,生于崔巍群山、湖洋江河;亦生于经,生于辞,生于赋,生于史,生于唐宋诗词、元明曲文。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梅、桃、杏、李、松、柳、梧、桂、榕,嘉木秀逸而繁荫;兰、蕙、萱、芷、菊、芍药、菖蒲、江离、芙蕖,香草欣欣以向荣;木香、蔷薇、素馨、凌霄、卷柏、长青、翠云、忍冬,蔓枝攀援而窈窕……咸集卓尔仪态万方姿,无尽香色替岁来。
夫至圣之松柏,屈子之白芷,渊明之秋菊,知章之玉柳,敦颐之莲荷,王维之红豆,林逋之疏梅,东坡之幽兰,清照之海棠,板桥之墨竹,秦观之芍药,李白之蔷薇,居易之芭蕉,应物之萱草……盖使其书之有色、文之有香、天地之葳蕤生光也。
子生,以桑蓬射天地四方;入塾,执芹藻祀万世师表;冠礼,备菹蓍行成人醮礼;嫁娶,奉枣栗祭先祖宗列;事亲,献稻黍孝父母高堂;见晤,携稷粱示礼仪诚敬;辞别,灞桥折柳依依难舍;排遣,解忧疗愁萋萋萱草。
嗟乎!草木之有水土,如人之有诗文,水土滋生草木,诗文化成天下。草木所赖者根也,根深而岁长,浅则寿止不能及岁。李渔《偶寄》有云:“根在,则虽处厄运,犹如霜后之花,其复发也,可坐而待也;如其根之或亡,则虽处荣肥显耀之境,犹之奇葩烂目,总非自开之花,其复发也,恐不能坐而待矣。”
吾之如草木,生于大香草木之中国,亦复将死于大香草木之中国也;吾之为中国人,生于大美诗文之中国,亦复将死于大美诗文之中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