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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为母亲洗脚的时候, 她神情安祥地伸出左手抚摸着我的头,又抚摸了我的脸,就像抚摸一个婴儿。一个成年人被这样抚摸,我感觉有些不自然,便去掐她脚裸上的穴位,她把手缩了回去并露出了疼痛的表情。她没讲一句话,我力图从她的眼神里去感觉她想说什么,但无法感觉出来。
去年,母亲有一段时间思维混乱,经常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后来她脑子又变得清楚了,可是话越来越少,加上耳朵越来越背,和她的交流变得非常困难。今年春节前夕,她突然开始嗜睡,养老院的医生说:“奶奶的情况不好,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几乎同时,我的长兄突然急病,下了病危通知。两个重病号让家中亲人乱作一团。长兄已经上了呼吸机,预示了种种不祥。那段时间,一会跑医院,一会跑养老院。母亲的情况看下来比长兄的稍稍好一点,于是我们默默祈祷着,希望母亲要坚强地度过这个奇冷的冬天,保佑长兄康复。大年三十,长兄病况越来越差,我们集体看望长兄之后,到养老院摇醒了母亲,推她到了餐馆,让母亲和我们过了最后一个团圆年。
年初七,长兄抵不住病魔的侵袭,撒手人寰。
母亲继续嗜睡,长兄离去的十五天,她突然醒来,她说:我回来了。之后,她会认人,与家里人用简短的句子作交流,更多的时候,她会对着我们会心地宛尔一笑。那时昆明的樱花正盛,我们推她去了大观楼南园,告诉她这是以前的庾家花园。她的醒来,带给我们更多的希望,她说过她要活一百岁。可是又过十多天,她再次进入嗜睡状态。嗜睡中她一旦醒来,绝不会麻烦护工,挣扎着要自己上厕所。直到好几次体力不支摔到,她才开始用上了成人尿不湿。之后她的情况进一步变坏,血压低、贫血、心房纤颤,医疗对她彻底失去了作用。就在长兄去世第六十天整的上午,她对着去看她的人宛尔一笑,与世长辞。
在持续的火化、落葬和服丧的葬礼过程中,总是有朋友劝慰道:老人家93岁高龄走了,是白喜事。可是,我实在喜不起来。养育了自己的母亲离你而去,何而为喜?我绝对没有庄子丧妻鼓盆而歌的嬉皮味,梦中、醒来都有是母亲的英容笑貌,都是自己一生与母亲交集着的语言、情景的再现,这些回忆浸润着泪水。
母亲是抗战时随父亲自老家迁徙而来,他们那一代人可谓历经沧桑。说到母亲可以牵出不少美丽的故事。如今,母亲走了,我只能用”悲欣交集“这四个字来形容我的心境。那四个字是弘一圆寂时写下的绝笔。
有句话说得在理:”妈在家就在“,母亲走了,世间一片空白,悲伤之情犹水之漫漶,此为悲;母亲晚年为诸多疾病困扰,此一去摆脱了折磨病痛,加上她的贤良淑德,没有养出一个忤逆之子,修得了圆满之果,是为欣。
悲欣交集,我知道这四个字有颇深的佛教意蕴,我只能以凡人之心来恻度母亲与我之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