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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翠湖春晓

热度 3已有 626 次阅读2017-1-24 03:34

 

       冬天,昆明的阳光格外妩媚。从树荫下、从室内走到阳光下,它那微粒般的光束打在身上,酥酥的,有些醉人。我突然想放弃心中所有的惦念,在阳光中打一下盹。

       我从翠湖南门北望,远处游人如织;海鸥在蓝天和碧水间翻飞,它们的翅膀被赋予了自由的力量,因此它们的飞翔总比人类的行走和奔跑要漂亮,就连觅食的样子也比我们优雅。再远处,是一幢黄色的建筑,那种黄,我在法国的乡村见过、在越南河内见过,不仅黄,就连它的建筑也是异域的,既不是哥特,也不是巴洛克,多少有点殖民色彩。绿荫中,它显出许多味道,比如小资,在昆明,这种情调,实在不多,其它的大多是现代装修变出来装逼的。

       我从南门进了翠湖,沿着长堤,长堤两旁是陈年老树,它让我想起杭州西子的柳浪闻莺,冬天依然柳枝飘飏,这也是翠湖一景。我穿过多少有点像南国椰林的棕树林,又穿过九弯桥。九弯桥上聚集了不少观鸥、喂鸥的人。有些摄影的掮客穿梭在桥上,拿出一块食物交给游客,发出一阵尖叫后,海鸥便听令般争先恐后地飞向游客伸出的手臂,急倏地啄了那块食就飞走了。它啄食的和游人的姿态被摄影师掠了去,很快洗出了照片,掺和着各各的笑容。

       我走近那幢黄色的建筑,咖啡的浪漫从褐色的窗棂流泄下来,透着香味。有一束阳光照在建筑的穹顶上,我看见一行让人肃然起敬的靛青色的字——云南陆军讲武学校。我踏着青石阶梯往里走,踏入门槛的一刹那,我不再感觉得到这幢建筑的浪漫,我沉入了一团记忆之中。

  四十多年前,大姐结婚了。姐夫是农展馆的职员,他们的新居紧挨着这幢建筑。它的外墙是白的,并不是现在的黄;它不甚醒目,没有显露出一丝辉煌。去姐姐家要从它旁边的一条长长的林荫道穿过,路的两边是高高的柏树。穿过这条路的时候,我常常从柏树上撕下一条长长的树皮,甩着走到姐姐家。有一段时间,我还住到姐姐家,天天从这幢建筑旁边走过。有时去姐夫办公室,通过一个小门进去,灰暗的楼道又长又高,楼道两边摆放着一些拆卸下来的展板。姐夫办公室的门很高,门口挂着的牌子上有很好看的美术字。好多年了,我并不知道这幢建筑的来历,也从来没有人讲起过它的点点滴滴。后来姐姐搬了家,农展馆几经变迁,那幢苏式建筑成了科技馆,更成了年货街、服装街,日渐破败下去。相反,那幢没被破坏掉的老房子曾经有一段晦暗的历史——因为我们对历史的评说总是按照我们的需要作判断,因此,以前晦暗的,现在靓丽起来,或者因为了另一些需要,它又被沉寂下去,再次晦暗起来。现在,它的确靓丽起来,涂了黄,里里外外修葺一新,渐渐有了内涵有了历史、还有了枪炮。

       我再一次从一个大门进入一个小门,踏进这幢楼的腹心。这一次已经是四十多年后。我沿着曾经踏过的木地板,被讲解员导引着,渐渐知道了那段显赫的历史和那些伟大的人。一些伟大的人从这里走出去后变得更伟大,他们和黄埔、抗战、共和脐带一样的关系,成功地把理想的旗帜一面面飘扬起来。我在操兵场上踏着细石子和小草徘徊的时候,我觉到脚下的操场的土地分外的硬,无疑,那是青春跺铁了的。

       他们一些人在烽火硝烟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更多的人在时间的枪炮下也告别了世界。只有这幢建筑和建筑里的人文纪录还在网织着他们生命的碎片。

       战争结束了吗?

      我看完最后一个伟人生平的时候,我发现一门炮,傲然的立在走廊里,我轻轻触摸了一下,钢铁的冰冷透过肌肤,它让我想起刚才走过的九弯桥附近,就有一个日本人扔炸弹形成的大坑。离这幢建筑、这门炮不足百米。

      小时候在这一带游泳,母亲总是警告我们兄弟几个,不准去“炸弹坑”附近玩,那儿水深,常常淹死人。母亲没讲过跑警报的事,40年代父亲在长坡的21兵工厂工作,那儿当时很偏僻,日本军机大约很难去那儿扔炸弹。不过我的同学爷爷家在文庙附近,就经历了炸弹轰炸。三十多年前我们常去他家玩,房子怪怪的,后来有个老先生告诉我,同学家很有钱,房子很大,被日本人炸塌了,当年收拾起来木料,就堆了一个蓝球场那么多。老先生说,他们家现在住的只是炸剩下的门厅而已。足见当时日本军机之凶残。我真正了解跑警报是从汪曾祺的书里读来的,又读到闻一多住在福寿巷时多次被炸的情景,后来又读到诗人冯至女儿写得极其生动的《我在昆明跑警报》。

  讲解员要我留些感言,面对从这幢建筑里走出去的英烈们,我自己是苍白的,何况文字。  

      穿过长廊,我从一个小门跨出去,再次回到阳光下,心情沉重得打不过弯来。

  我踱到九弯桥,人们在桥上摩肩接踵,缓慢地移动着,我索性停下来,趴在栏杆上,我想细细地看看“炸弹坑”, 可我看不见,海鸥在那块水面上舞动着翅膀或在那块水面上游着,水波里露出红色的爪子。它们是自由的,因为人们不猎食它们,因此它们也是和平的。我把目光从“炸弹坑”挪开,远处成片的海鸥,像帆影点点,不远的地方,我在树上看见在新芽上了枝头,阳光下这些新芽发着金光,这些景象大概就是翠湖春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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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 个评论)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7-1-24 13:59
每个昆明人都有自己翠湖故事。
回复 盲刺客 2017-1-25 00:15
四季不分明、长久得着高原日光朗照的此城,翠湖畔“阳光下这些新芽发着金光”,提前拉开了丁酉年的帷幕。

“脚下的操场的土地分外的硬,无疑,那是青春跺铁了的。”“再次回到阳光下,心情沉重得打不过弯来。”……类似表达,总耐回味,希望自己能慢慢掌握这样的本事。

前辈也用“zhuangbility”这样的评价……

如果没了这些编织在岁月绳索上的人和事的“环绕”,翠湖,不过是昆明市区的一潭水而已。
回复 牧梦 2017-2-15 15:37
“zhuangbility”——你用英文名词化,这词显然可以进英汉辞典。高手!
谢谢指教,总是能在你那儿学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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