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命运 （1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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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 （10首）
文/张伟锋
迁徙之辞
他们不知道异乡。他们的忧愁都是假的
刨根十年
我才看清流浪的面貌。我必须返回旧地
告诉父亲和母亲
我们有故乡。方向在何方，地点在何处
有朝一日总会知晓。外公已经去世
外婆跟随西游。他们必须在隔开的世界
同我拾起这个迁徙之词
拾起那些丧失的苦痛和寒冷
返回故乡
恍惚
风群并没有走远。它们集结到了高处
乌云滚滚，灰尘扬天
尘世之人看不见光芒。黑暗里，他们孤身远行
一个妇人背着孩子，在回家的路上
经受疲惫和战栗，天空高大，而她太小……
啊，时光飞快。曾经年轻之人瞬间老去
曾经年幼之人转眼开始支配世界……
尘世如此恍惚，万物不会得意太久
坠落的乌云和风群，企图卷走现在的一切
腾出空间，安放新的灵魂
暮年
她安静，她悠闲，坐在夕阳下
看着泥土，数着脚印
这些聚集起来就能通往四方的东西
她一生都在走
暮年已至。她腿软眼花
她一直爱着美好的
一直回忆着疼痛的
生命的线条：有波浪，有色彩，由远及近
一生幸福的人，此刻她坦诚于草木
陶醉于河流的左岸
我也在路上旅行，我瞬间走在了前面
我转过身，准备对她再说出一个秘密
她已丢失：在风中，在黄昏中
和尘埃揉在一起，飞呀，飞——
大风
先是一株玉米往地上倾倒
接着又是一株，随后便是不计其数
……一大片玉米
在大风中，以闪电般地速度靠向大地
自行夭折未来，俯首称臣
大风袭来的时候，父亲刚好站在山头
他的草帽瞬间就被吹翻
我看到父亲的面容，忽然间就起了颜色
……大风洗劫了庄稼地
反骨
最怕看见亡者的尸骨
最怕听见生者的哭声……在所有的经历里
我的确未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更没有挖过别人的坟墓，盗取骨骼
据为己有……可事实无可辩驳
你们说，往西。我从来向着东走去
你们说，歌颂。我从来内心疼出血……
我温顺柔软的血液里
何时多出几块反骨，何时公开诅咒和撕裂
道貌岸然者的嘴脸……即便源于“偷盗”
即便被判“自寻末路”，捧来的鲜花全部撤走
这仍将是个人史里最光辉的部分
暗流
很多头猛兽在体内乱窜
最令人不安的
是速度最慢的那一头
其余的
隔开距离，远远地
在前方冲闯
就只有这个沉重的阴影
缓慢中
变换着方向前进，或者后退
朦胧之中
我一定是在等等
它这样出发之后，又再次返回
它这样反复折磨
消瘦的形体，令人无法安静的
不是担心疼痛的程度
是绝望于看不到尽头
喝茶
枝叶活在茶树的顶端……
你亲手采下
揉捻、制作、晾干……现在
它们是群睡着的人儿
你远赴他乡，归期无法预知……
我睡在黑色的夜里
醒在我们熟悉的小路。梦里梦外
都是你的影子……
我的客厅常年欢迎我。我的茶器
争先恐后
每当醒来而又无所事事的时候
我就浏览数遍陈放在货架的茶饼
从最顺手的位置，取下一小撮
搅拌，和你的样子
慢慢饮下。它们先苦、先涩，慢慢甜
命运
命运带着刀子
来到我们中间。趾高气扬
低下黝黑的头颅
一个习惯练武的人
怎么安静得下来。青铜的兵器
在它的手上，威力惊人
我们像两岸的芦苇和木棉
撤退了又撤退
试图留给河流足够的道场
但请相信命运的锋芒和野心
我们这些弱小的人，一生奔跑
一生逃离，最后衣裳褴褛
遍体鳞伤，洁白的骨灰
消散在风雪中
还魂录
这个时候我应该安静下来
翻阅死人的书
倾听他们心灵的回声——
什么都不可信。除了作古的人
他们扶着墓碑
随风而出。他们阅览世事，只剩下真诚
还有更多的人，将追随已逝者的身影
飘忽而去
但更多的，是在路上魂飞魄散。虚伪露出它的本身
这个时候我应该拂去身上的灰尘
和干净的灵魂交谈。什么都不能使我迷信
什么都不能使我出卖虔诚
湖畔
走了很远，走得很累。终于看见
一个巨大的水域
它宽阔的臂膀，顶着蔚蓝的天空
没有云朵的下午
仿佛虚幻。但却真实的到来
无数次有过远行的冲动。谁也不用牵挂
谁的言语
我都会记在心底。反复开垦黑色的土地
反复浇水、施肥
带着旧有的世界闯进全新的生活
一生栖居此地的水们。从远处奔赴而来
扬起洁白的头颅
我就在岸上独坐，它们的欢乐和热情
让人想哭。面对忧郁和感伤的时日太久
我能给予它们的温暖和光芒实在有限
还好有人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