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坐等春天（1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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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春天（10首）
郊外
这是秘密。我在郊外的五里坡
购置了房产
一间风雨中漂流的小草屋
旁边种满
柚子和草莓。绿色的时光
划过我的发梢。青青，一个翠翠的名字
在这里陪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看见风，我会笑，我会哭，我会颤抖
我扬起青春的鬃毛
我会垂头丧气……我是世界的中心
青青像个圆圆的球体
围在我的前后左右，旋转，停止，思忖
我和一个有名字没有面容
有温度没有身体的女人，悄悄地
翻过一个又一个页码。两岸的水流
越跑越宽……灾难不会饶恕任何人
后来的日子，我想念她，刻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但我必须忍着不说。很多人坐过的那个石头
慢慢变小
它被某人的疼，一点一点地剥落
被一粒一粒的消散在风中。它们
有的成了无家可归的浪子
有的杳无音信，可在绝望中你没有理由
不相信蒲公英盛开的可能……
我的郊外，空落落的郊外
仍是我最私密的圣地。如果你遇见它
请和我一样，把它供上神坛
我这一生仅有这点微薄的财产
私人的宙宇
夜深的时候。一个人来到湖边
看月亮
它穿越黑色的云层，照在白色的浪花
和青灰色的石头上
这些年来，我已经无法说服自己
总是背向喧嚣
固执而行，谁也不能打开我的门板
人影越多，越感到无边的空寂
现在的时光，刚好处在新旧交替的刻度
我不言语，我不张望。我听风笑
听细碎的沙子窃窃私语
听微小个体里的宇宙世界。我爱它们
我还在等一个人。青青这个孩子
贪玩、任性、调皮。转眼就躲进黑暗里
我已经无计可施。对着千古的山川和湖泊
我不打算背负忧伤
生活最终是首赞美诗。我多年的披星戴月
追回了分道扬镳的身体和灵魂
我准备重新动用我的魔法棍。画一串隐秘的字符
埋在最高的山峰下。我相信命运，我相信化石
喜悦
“会改变的，随着时间的迁移。”
“所有的都是灰烬。”
“我们也不例外。”
感谢我的固执和背离人群
感谢我的眼眸和游弋岩石的双手
“你说的除了悲凉，还有悲凉。”
“你看见的，败于我看见的。”
“它们一边是根须，一边是骨质的石头。”
喜悦。无法不喜悦
你是我的宇宙。我无边无际的梦想
只适用于你的内部空间。大地上
有驳斥你的绝望，有我夹缝生存的空隙
别耷拉着脸。刚才流泪的笑眼，擦拭水滴
我们跳一曲地心之舞
你看见长胡须的画家没有。他的笔法飞快
画出的家园
你无法想象有多美
穿越剧：被拘禁的生活
这满天的星光，这碧蓝的湖水
这没有人烟的地方……
赤裸着
回到古代，或者更遥远的岁月
时光执意加深它的厚度，一片漆黑
覆盖在另一片漆黑上
穿越剧里。对于生活
我们鲜有一招制敌的方法论
远赴他方的人儿，你没有任何音信
我在原地，保持沉默
湖面真大。顶上遮蔽无边无际的天空
底下只留给地面小小的角落
我的眼睛没有光芒，我的脚底没有小船
我的神气没有聚集起来……
生活在古代的人，和现代人一样
心脏火热、通红，泪滴晶莹、绵绵不断……
……有唯一不同。你的马蹄飞舞
你的长亭抖动，你的醒来和睡眠都只能想念
在古代，面对宽广的水域。世界膨胀、变大
远走的人，几乎回不了头
同一首歌
一首歌唱了很多年。很多年
都是一个人在唱
我从来只负责推出声音，从来
不附加酒后的真言
突然间。多了几个人
加入歌唱的行列。河流越淌越宽
突然间。几个人
都各奔东西，不知去向。还可能再聚集吗
几个人，就像几个动力十足的发动机
一刻不停地
开往彼此的站点。往后翻
没有什么比日子更容易
她站在阳台上歌唱，他徜徉在走廊里陶醉……
几个人，有模样
有内容。还互相有过许诺：
天涯海角，在通讯、交通中变小、拉近
撒一把草籽，在春天。很多都看不见
生长、拔节，很多淹没在草丛里。夜晚安静
谁在未经允许的时候
私自放起湖畔边我们合唱过的歌。那人
必须接纳我承受的全部恐惧
朗读者
薄雾沉沉
我想诉说，而倾听的人
却远在澄江的县城
谁在自作聪明
胡乱猜想。我臆想中的人是谁
读诗吧。把隐藏或显露的话语
一起说给
没有觉察的同行者。他们需要
分享我金灿灿的财富
或者进行节外生枝的理解
一群人摒弃身份和年龄
摒弃昨天和未来。让自己回到单纯的自己
对着浪花涌动的抚仙湖
放声朗读。抒情和叙事
低沉和高亢……自行抉择
谁写的《埋魂曲》，它让人颤抖
我们谁也无能为力
只能由写出它的人诵读。完美的灵魂
完美的谢幕。该怎样埋葬
谁知道呢，谁不渴望获得答案
风浪卷走远道而来的灯光。朗读者
在我们中间
却看不见。她读诗的声音，是灵魂在跳舞
从黑暗里跳进黑暗里
但我们能触摸到纯净和温暖
睡眠
冬夜，我守着一个蔚蓝的湖泊，安稳地
睡眠了一个夜晚
亲爱的人们，你们别再作无谓地挣扎
谁也别想和我比谁最幸福
……只有我才能挥洒这无边的浪花
只有我才能被这穿越黑暗抵达人间的月光
所安慰……存活的时日里
我从未获过如此殊荣，也从未如此桀骜不驯
不必向谁申请，自作主张地打开瘦削的躯体
微风从湖的远处吹来，我躺在沙滩上
缓缓地翻开诗歌的篇章。黑色的阴影
在月光和云层之间忽隐忽现
等待睡眠的时候，我经常读着别人的诗。今夜
最动人的诗句，出自一位女诗人的《埋魂曲》：
“我相信我们的肉身和泥土一样神圣”
“世界用它的方式，习惯了谴责、伤害和唾弃”
——我听见孤寂的灵魂在孤寂的尘世
对着单薄的身体冷峻而温情地言语——
睡眠之后，我一路跋山涉水，穿越荆棘
抵达遥远而又不知位居何方的地域先后看望它们
坐等春天
关上敞开的门，再关上窗子
我依旧能够听到，山上的树叶
涌动出的波涛。噼噼啪啪的响动
像无数双游离身体的手
一个一个悦耳的声音袭来
随后落到地下，翻滚，静止，腐化
我应该入睡过。醒来的时候
是另外一些熟悉，但绝对是陌生的浪花
屋子里存满了度过冬天的温暖
随手可以取用。屋子以南
黄色的草丛露出白色的骨骼
树木褪去衣裳，开始赤裸的奔跑
我别无所有，甚至比不过一棵卑微的小草
冬天迎面走来，像一条长蛇
面容首先与我相遇，其次我经历了它的中心
尾巴妩媚里闪烁着邪恶，我静默不语
数落着白天和黑夜的长短。一片寂静的湖水
送出帆船游行，又迎接归航——
有一个日子会来临的，让我怦然心动
面颊羞红，措手不及——
博尔赫斯的文本
“看见，就拿下它们。”
博尔赫斯的文本，在人间
变得异常稀缺
想不明白。一个去世的人
要和活着的人，下一场巨大的赌局
让文字的价格持续飙高
难以靠近——
有一种解释。所有人
低头接受。这些散乱的子弹
被魔法集结之后
瞬间成了所向披靡的千军万马
排山倒海有何了不起。关键是
它们像幽灵
指出生活的黑暗和光芒。它们
是通关的利器和神剑
散发着神秘的幽蓝和诱惑
水平面
一滴水一生要经历多少路途
才算修成正果……
小船们飘呀，摇呀
你瘦小的生活，怎么能和它们比幸福
阔大的水域，给出自由和温暖的住所
我以潜水员的身份
与水滴们肌肤相亲，坦诚相见
我别无长处，除了怀念
……这些可爱的孩子。一生都在奔跑
为了摆脱孤寂
现在住进了它们梦想的宇宙。它们热情洋溢
轻轻地呼出我的名字
多年前，我曾赤脚跋涉无数河流
我与它们萍水相逢，一见钟情
又遗忘在黑暗的角落
扯一扯绳子，就能搅出浑浊
谁知道世界渺小，我们齐刷刷地相遇
它们排着队
从细小的缝隙里，说起我的往事。那时
我年幼无知，意气风发
那时，我梦想征服，或者创造一个世界……
而现在，我在既有的空间里
慢慢变老。水滴们无私地拼凑出
我走过的光辉
晚归的小船们，并排着划向港口
我退出深水区
回到船上。夕阳下，我一个人默默地
对着蔚蓝的水平面，凝视
然后转身而去，背负我应该承受的
沉重和轻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