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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优美、雅正并尖利——读钱映紫《冥想的花朵》

已有 558 次阅读2021-9-22 14:56 |个人分类:无知才读书| 好字, 散文, 哲思


见另一位作者带些偏颇的“博物”书似喝彩声众,不免惦起这位作者后来的“草木鱼虫”等等文章有无结集出版……出门,把《冥想的花朵》装自封袋里塞进行囊,图这书小32开、平装,更图作者自日常琐屑里也见出的那些隐匿且深远的关于人生、世界的底纹。

 “依赖一个词在上下文中的特殊重力;专注的思考;对不言而喻的东西的省略;兴奋心情下潜存的危险。”几年前,我勾画下《小于一》里这个句子,它源自布罗茨基对一位散文作家可能与诗歌共享的特质的深究。认不得钱映紫有无诗歌创作的经历,答案并不重要,“诗人”的界定素来不以Ta写作长短句分行体与否为标准,我只是在《冥想的花朵》里邂逅了许多将周遭、世界、众生置于哲思向度中的文字,它们以优美、雅正的言语道出,是种种不请自来的涵容与“道”——

“生活在那之后变得复杂起来。”(《幼儿园记事•追查反动口号》)

“经历了漫长的学习,那些被称为科学的知识让我明白,人的很多行为背后都有某种本能的力量在推动。这个本能,显然比知识神秘而难以掌控,也更加具有主宰的力量。”(《幼儿园记事•嗅辨》)

“我逃避的方式来自想象,我想象自己是蚂蚁,是飞虫,是无孔不入的水,然后,只需一朵花,一个小小的物件,甚至是墙壁上的创口,天花板上的一滩水迹,就够我藏身其间,尽情遨游。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我可以不受任何人控制,有绝对的权威。

花朵开放,宣泄着神秘而不知所自的色彩,花朵有形,表达着树木草苔的生命秘密。花朵引领,带我进入一个自由的想象世界。冥想中的花朵,铺陈着一条彩色通道,挟裹了我无以言表的内心。” (《幼儿园记事•冥想的花朵》)

“而生活中的假装,是需要技术和机巧的……那些总在表演状态的人,未必如我所揣测,未必真有什么心神飞扬。”(《舞台诱惑•做个表演者》)

“如果麦子有意识,它也许会回忆田野生活——无数的诗意藏匿在它一点点进行的变化中;它或许会在期待未来的重生——充盈着静谧而强大的激情。”(《麦子》)

“我知道,在很多难以意料时刻,真诚会在寂静和记忆中被唤醒,它超越所有的生存方式,超越所有爱与恨的形式。”(《夜临时分》)

“居身黑暗而安之若素,小郭内心显然有着某种比光影世界更加纯净明澈的东西。”(《小郭的无光世界》)

“时间侵蚀着人生,有人感到疼痛,有人只感到虚无。”(《老尹》)

“想或者不想,死亡都悬在每个人的头顶。”(《那骷髅面墙而立》)

“阳光普照昆明,无数命运在暗中展开。”(《奔途,行色匆匆》)

“昆明今天的市井气味是难以归纳、难以言表,也难以笼统说喜欢的。每到傍晚,餐馆浓烈的各种酒味(麯香、清香、浓香)重庆火锅、昆明臭豆腐、麻辣烫、各式烧烤的焦煳,那些气味几乎可以堵住人的呼吸,它们弥漫在昆明的上空,散布着城市的欲望和喧嚣。”(《气味昆明》)

“狗的性行为,人通常只用交配、交媾、交尾这些词,而不会被冠以做爱啦、恩爱啦、激情啦这一类带情感的词汇。其实,狗肯定不想理会人的这些框框套套,对狗而言,性,就是性,交媾就是交媾,生出杂种就是杂种。狗肯定不会像人一样,用某种语言将性行为提升为精神的性的东西。人把不道德的性行为指斥为畜生,把因情而起的性、有规范和节制的性,称为爱情。语言,让人拥有了尊崇的精神地位,也让人有了道德律令。”(《狗那点事•狗性》)

“但那种假装的高贵,那种可以拿钱买来的尊严,怎么看,都显得廉价。”(《Party背上的线头》)

“徐霞客在今天可能会被列入‘憨’的那类人,他花了几乎一生的经历,只写了一部游记,他省去了多少可以演绎和夸耀的东西啊。”(《被夸耀的旅游》)

……

钱映紫随笔式的散文透彻而确定,部分篇章因约稿性质或作为“专栏文章”(也是一种约稿),文风似略有控制,但总体而言,全书63篇作品,所谓“私人游戏”或“玩儿”这样的写作初衷的自道,终归属于作家调和、平衡了凛冽与优雅地自在/自卫着的郑重其事。以上信手摘录出的这些“好字”,是思想和感觉“朴素、自在、超越”(《父亲留言》)地在纸上淌成的一道溪、一条江,波光如镜,现出可见世界与不可见世界的交缠、斑驳——而这,是每一位真正的诗人所熟悉并向往之途——它们,令读者如我动容,继而涵咏、辗转,念念不忘。

也如汪曾祺所言,“语言的粗俗就是思想的粗俗,语言的鄙陋就是内容的鄙陋。想得好,才写得好”,整部《冥想的花朵》读来很畅,蕴藉处亦然,因文章们的标题、语感、行文、段落甚至标点符号里,大抵凝结了钱映紫的信念、才华。

唯二的遗憾,在《我们那群人——写给我1980年代的文学朋友》与“压轴”全书的《龙关上下——沿着下关的地》。前一篇里有“大家纷纷结婚,生子,过世俗的生活,接受各种懒得言说的境遇。女生们,不再是快乐的小鸟,不再有退路,不再有空想的余地,我们必须担当起各种生活琐事和具体责任,日常地工作,日常地生活。从文学的幻想中走出来,一路经历了各种比纸上文学更加曲折、更加难以言表的内心挣扎,我们不再想把这些东西付诸文字变成某种叫做作品的东西,吞下,在心里沤烂,让时间吸收得没影没形,这就是我们的选择。文学女青年们终于在进入中年之前学会了彻底的平静”,后一篇的收梢则是“改变,或者消失,我们的宿命就是龙尾关的宿命”,作者想说的是“放下”或“自洽”,却很难不叫人忆及梭罗那个主谓短语——“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如此,是否恰恰印证了《老尹》一文中所说的那种必然的“虚无”?

这两段文字,逼得人暗自追问:那么,生活里真正的不毁之力在哪里?!从前初读《冥想的花朵》时这么问过,而今重读,再问,而我也有了给自己的答复。

“无痛,正在带领人们义无反顾,冲破各种禁忌去寻找身体快感。因为无痛,女人们正在对人流这种伤害母体、毁灭胎儿的手术变得无畏、冷漠,而这背后真正让人害怕的是:对生命的无所谓以及对生命伦理的无视。”(《杀,无痛》)这段话我引到PPT上,在某次关于“传播的暗面”的讲座中。海源北路1268号一间大教室里,问对面那一百来双年轻的眼睛:“‘轻松解决意外3分钟’这广告语里的‘3分钟’,意味着什么?”

一句“昆明早上的太阳开始叮人”(《母亲,旧昆明的后新街》)里那个动词“叮”,刚才,我专门电话家母落实了一下云南方言里原本有无此说,据妈妈的回复,应系钱映紫自行炼字的成果。

“我拥有的物质绝对超出了儿时的想象,我去过的地方也突越了曾经面对地图的幻想界限,我幸福吗?”(《梦去的马街》)这就是钱映紫未遭廉价抒情感动所挟裹,不囿于“风花雪月”地笃思,尖利、智性地为文却不会遭逢抵触的秘诀了——用“小家碧玉”提及这位作者,未免低估了她的英气,因她笔下那个“我”是懂得反躬自身的“我”,对人对事对物对己心怀低分贝锋芒,雅秀地敲击电脑键盘,铮铮有声着创造出一串迷人的泛音与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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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习难改,发现了四处校对漏洞——

第13页第一自然段第二行,“只须”宜用“只需”;

第101页末行,“胆却”应为“胆怯”(身为总不自觉把“不屑”念成“bù xuè”的云南舌头的主人可以理解何以摁成别字,所以啊,“杀洋盘”的责任编辑~);

第65页,第三自然段第二行,“象”应为“像”;

第135页末行,“斗娘”应为“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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