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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田栽稻谷,田埂种黄豆。插完秧,要赶着节令点豆子。跟点麦子差不多,点豆也最好是三人一组:一人挥锄,用锄背捣一馒头大的窝,一人撒种,一窝三颗左右,最后一人盖上草皮灰。
稻苗抽穗、灌浆,黄豆开花、挂荚。黄豆花紫白相间,一串接一串。
一茬大春要薅三道秧,田埂也至少要薅割三四趟。三棱草、穿蚂蚱草、克马叶、鱼腥草、灯芯草、白花蛇舌草,埂上这些野草杂花总是长得更快更茂盛。
娃娃上学迟到,被老师罚站,原因或许是这样的:起晚了,抄近路穿田埂,露水重,湿鞋潮裤,但他遇见一窝秧鸡蛋,欢天喜地,不过也可能撞上一条露水蛇,盘成一卷,堵着路――这样,他只能掉头返回……
还有,要打豆叶。摘掉黄豆根部的黄叶,多透点光,豆荚才熟得好。
黄豆叶会粘衣服。黄豆叶长得有意思:对称的两片叶子中间,又伸出一只叶柄,柄尖再举起一片叶子。把三片叶子的外角用直线连接起来,恰好是一个正三角形。黄豆叶似乎很香,牛、猪都爱偷吃。
过大暑,立秋在望。
“哎,阿孃,你家这豆子不错呀。”
“嗯,嗯,是不错,大概可以收它五十来邦吧。”
“多呢多呢,不会才这小点。”
开始拔黄豆。那秸秆、荚果有些扎手。捆了背回家,摊开――要晾好些时日,要晒干水分。
吃过早饭,晨雾散开,阳光钻出云层,白光溅射。草鞋虫怕热,赶紧朝湿阴处躲――拿根细草去戳一下,它又吓得蜷成一团。
“趁太阳好,今天打豆子。”妇人说。摊开豆秸,翻晒。直到空气发烫。
妇人把稍小些的一副梿枷递给少年,让他到晒场那头。她自己拿起大的,紧紧绳子,然后一扬手,梿枷舞起来。
“呼――哧哒,呼――哧哒……”妇人的梿枷使得又好又快,声音也好听,像表演一样。
两根棍子,做柄这一根稍长些,之间系一条约两尺长的麻绳,连在一起,就成方便实用的梿枷。家家户户唯一不会向别人借的农具,好像就是这东西。因为太简单,人人会做。
使梿枷也简单,要使好,却还是有些不容易。力使偏了,要么刷着自己的脑壳要么扫着别人,使轻了,绳子那头的棍子就不能水平、有效地击打地面,若是使重了,手里握着的这根会戳在地上,震得手掌发麻。
唔,不要攥太紧,又不能太松……琢磨一阵,少年终于摸出点门道。
“呼――哧哒,呼――哧哒……”
“呼”,是梿枷舞起、飞快地在空气里划圈,“哧哒”是梿枷击打秸秆,混着蹦溅的豆子一道发出的声音。
舞了几下,少年没了没力气,手杵棍子瞧母亲。妇人头不抬、手不歇,说:“看哪样,赶紧!”
天太热,豆秸仿佛要燃起来。那些还没有被拍打着的豆荚,自己张开嘴,让豆子蹦逃而出――或者是怕挨打:先是“特”的一声,清脆、响亮,然后一阵“啑哩哒啦”,跳得老远。有的居然自己蹦上檐坎,飞进堂屋去。
包产到户第一年,黄豆收成不错:五亩三的蔗田、一亩五的稻田,那埂上的黄豆拢共净收60多帮,合着300多斤。
帮:升,量粮食的器具,五块木板制成,似正方形木盒,口小腹大。也是传统市制容量单位,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