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曲

 

唱个小曲逗逗你

看你有心没有心

 

小曲不是喜欢唱

高兴头上哼两声

 

难得有缘来相会

唱上几个散散心

 

小曲不是随便唱

无情寡意莫喳腔

 

你有情来我有意

唱到哪天都陪伴你

 

担心阿哥曲格注多

阿妹随身带着一背箩

注格：方言，疑问词，即“是否”。

 

小曲不消出钱买

阿哥嘴巴一张就出来

 

阿哥能唱妹会编

今日棋逢对手摆歌台

 

半斤八两分轻重

我俩不分高低不歇台

 

那唛注阿哥开口妹就应

一个跟着一个来

注那唛：即“那么”。

 

 

一

 

隔山听见妹声气

听见声气不见人

 

有心不怕山隔路

无心哪怕两对门

 

隔山喊你山答应

隔水喊你水应声

 

水深难见鲤鱼面

路远难见有情人

 

隔河只听妹声气

为何藏头露面不见人

 

隔河望哥看不清

莫怪阿妹冷冰冰

 

隔河望见花千朵

花红叶绿爱死我

 

隔河望遍千朵花

好看不过妹这朵

 

阿哥对门花一山

四团四转是栏杆

 

阿妹对门人成群

花围栏杆才放心

 

有朝一日栏杆倒

阿哥跳进花园采牡丹

 

花园钥匙交给你

阿哥莫把芍药当牡丹

 

野花开得一百朵

阿哥能辨真花半朵香

 

好花生在花石崖

石崖难上花难采

 

花石崖上生好花

哥有本事采下来

 

阿哥莫要谝注大话

闪着舌根没药医

注谝：念piǎn，花言巧语、夸耀、吹牛。

 

蜜蜂不怕采花死

山伯只为祝英台

 

那唛搭你死也死在花山上

埋也埋在花树根

 

妹抱琵琶像弹琴

阿哥就是妹知音

 

有心搭你走拢谈几句

隔山容易隔水难

 

风吹马尾千条线

蚂蚁进磨路子多

 

那唛河上无桥坐船过

妹划桨来哥掌舵

 

哥挑石头妹背土

最好不过造花桥

 

哥拼心来妹拼肝

小曲搭桥更新鲜

 

小曲搭桥倒轻巧

隔山隔水不放心

 

花桥难过车和马

你我往来放宽心

 

哥是头回过呢采花桥

笨嘴笨舌莫笑人

 

阿妹过桥头一回

提心吊胆又害羞

 

那唛阿妹桥头等等我

哥去找个穿针引线人

 

阿哥莫翻陈年老皇历

何必转弯抹角另请人

 

那唛一来问你名和姓

二来问你哪村人

 

劈头就要报名姓

格是宗保大战穆桂英

 

那唛你是哪家逗人爱

你是哪家爱玩爱笑人

 

阿妹眯笑眯笑生来笑

不是见哥才笑呢

 

阿妹手举火把四处照

照前照后照哪个

 

麦秆火把两头照

哪个有情照哪个

 

阿哥有情才遇你

今日相遇莫错过

 

阿妹就等这小句

阿妹就爱这一声

 

做好生意要赶时

盘好庄稼赶节令

 

年轻不玩可惜掉

黄金难买年少人

 

雪山不老千年白

哥妹不老万年青

 

花开时节连忙采

晓得来年花格开

 

鹤庆芍药年年开

就怕花开时节无牡丹

 

自古芍药配牡丹

一个连着一个开

 

天上星星跟着月亮走

地下阿哥跟妹有情人

 

梓里江桥连环扣

我俩九扣连环十扣心

 

谷子扬花逗麻雀

阿妹格怕搭哥是非多

 

吃羊不怕羊膻臭

相爱不怕背是非

 

哥想吃鱼不怕刺

登山不怕石杠脚

 

爱玩就为你人才

背名就为你活络

 

那唛燕麦炒面打伙吃

炒面口袋打伙背

 

阿哥莫要热来就像炉中火

冷来好似雪加霜

 

雪上加霜不为冷

莫要风吹鹅毛冷透心

 

妹是石宝山上长青树

从根到梢绿茵茵

 

哥是漾弓江呢长流水

不是河边杨柳一时青

 

我俩朵美砂糖两半卖

哪天才能合拢来

 

吃水要搭龙相会

这事要挨哥商量

 

起房造屋先竖柱

细细装修慢隔整注

注隔整：土木结构或砖木结构的房屋在屋架竖立好、外墙砌筑好、屋顶青瓦盖好后，进行屋内房间的分隔、楼面板的铺设，随后进行油漆粉刷装修。

 

大田栽秧不怕嫩

人勤照管好收成

 

纸裱灯笼莫着雨

新做姊妹注别漏风

注姊妹：恋爱双方彼此称呼的一种方式，与互称“兄妹”、“姐弟”同意；新做姊妹即刚刚在一起相处。

 

阿哥十字街前卖鸡蛋

小心头上加小心

 

只要你我不打雷

神仙过路也难知

 

可惜今晚好玩来迟掉

阿妹明晚好玩早来些

 

哥呢龙头三弦一说话

妹呢青青柳叶就喊人

 

 

二

 

哥坐床边不上床

想妹懒得脱衣裳

 

妹坐床边还想哥

手解钮扣懒脱衣

 

阿妹爱哥心一片

我挂阿妹一片情

 

斑鸠跌进刺蓬上

挂肠挂肚挂心肝

 

阿哥一夜到亮没合眼

睡了一夜熬通宵

 

阿妹想哥睡不着

小脚小脚蹬被窝

 

头夜梦见那个就像你

只是说话没有你好听

 

梦见小手弯弯做你枕头睡

哥说鸭绒没有它暖和

 

妹呢浑身面目说不清

一说爱笑记在心

 

哥呢一表人才看不清

眉清目秀爱死人

 

个人抖铺个人睡

哪天才有合铺人

 

自己弹琴自己听

哪年才有知音人

 

谷子含苞正要雨

小妹扬花格要哥

 

白马配呢紫金鞍

阿妹格配你阿哥

 

鲜花一开逗人采

阿妹人才爱呢多

 

三文两把小白菜

阿哥莫嫌小妹压着来

 

十字街上花好卖

人多花少要着争

 

花少人多哥莫急

递花小手有眼睛

 

就怕这山望着那山高

阿妹假装看错人

 

阿哥莫说气人话

口是心非不是妹为人

 

我半斤肉做的八大碗

豆芽垫底心头虚

 

自古鹤庆乾酒不掺水

阿妹说话句句真

 

那唛老虎头上抖铺睡

爱你不怕虎翻身

 

半夜来呢三更去

做贼格有这担心

 

那唛相交要像长青树

莫要河边杨柳一时青

 

相交要学桃园三结义

莫学秦桧害岳飞

 

哥是初次相识难开口

二回会面手难伸

 

你要什么你拿克注

要心要肝也得呢

注克：方言，即“去”。

 

只想要你手巾揩揩汗

人不相交汗相交

 

白布底子黑布帮

妹送阿哥鞋一双

 

双手接过妹心意

阿哥我从头热到脚板心

 

鞋子穿烂甩远些

阿哥莫要连人带鞋一起丢

 

阿哥双脚扛在肩上走

鞋子不烂人不丢

 

真金难买真心爱

我俩是死是活走到头

 

多少小曲没唱完

眨个眼睛月偏西

 

日子还比树叶多

何愁调子唱不完

 

双手拉紧围腰带

说句实话才放你

 

你要围腰你拿克

要讨实话还早呢

 

阿妹快打好主意快回话

快点落实定终身

 

阿哥冷水泡茶性莫急

不到时候味不真

 

 

三

 

哥呢弦子响铮铮

妹呢柳叶不脆生

 

不是阿妹吹不好

要怪阿哥听走音

 

搭你说过两天三见面

咋个十天半月不见人

 

有情不怕相会少

无情哪怕铺一乘注

注一乘（念chēng）：方言，即“一张”。

 

格是阿哥哪呢得罪你

不打照面不理人

 

哥是圆圆注树上结石榴

阿妹一心遇你多心人

注圆圆：方言，即“桂圆”。

 

不是阿哥石榴剥皮心心多

就怕实话出口妹多心

 

打开窗子说亮话

明来明往好做人

 

象牙筷子拈豌豆

哥怕光棍遇着轱辘子

 

世人就说曹操疑心大

阿哥还比曹操多三分

 

格是妹嫌阿哥庄稼汉

粗脚大手人下贱

 

高官大员妹不爱

就爱阿哥盘田下苦注人

注下苦：勤劳、能吃苦。

 

世人都说鸽子朝着旺处飞

姑娘爱挑有钱人

 

黄金白银妹不爱

阿哥吃苦耐劳值千金

 

那唛阿妹莫嫌我生得老

阿哥老在皮外嫩在心

 

黄瓜越老越黄胖

姊妹越老越年轻注

注姊妹即前意，为恋爱双方互称；越老越年轻，两人相处越深越久越了解，越有激情。

 

粗茶淡饭做人家

阿妹格怕油煎心注

注做人家：在一起结婚成家；油煎心：形容生活条件非常艰苦难熬。

 

情投意合做一家

讨饭化缘也新鲜

 

那唛讨得一碗打伙吃

讨得半碗我俩平半分

 

十年难遇金满斗

今日阿妹遇哥良心人

 

阿哥堂上有双亲

七老八十吃现成

 

哪个没有父和母

哪家没有年老人

 

孝敬父母人人说

过门媳妇恨公婆

 

妹把公婆当父母

就像对待我双亲

 

阿哥兄弟姊妹一窝摞注

阿妹格嫌妯娌姑嫂口舌多

注一窝摞（念luō）：方言，一大家、一大堆、很多。

 

人多嘴杂我不怕

阿妹不是两面三刀人

 

做囡不比做媳妇

出嫁不比在家头注

注家头：家里。

 

做囡猪头公鸡由我一锅煮

格是媳妇炼团腊油也要问婆婆

 

阿哥生来脾气怪

格怕一时火起摸注人家

注摸：动手动脚打人的意思。

 

阿哥打来妹做笑

让你举手难打笑脸人

 

阿哥哪呢舍得打阿妹

虼蚤咬你我心疼

 

你疼我爱心贴心

贴心贴肝互相亲

 

石头打墙实对实

土基打墙心合心

 

合心合意永相爱

海枯石烂不变心

 

 

四

 

阿哥弦线弹断好几斤

为何妹呢的柳叶不应声

 

柳叶难吹想弹琴

心烦意乱弹不成

 

心烦意乱挂哪个

难道阿妹变了心

 

金钩挂你金月亮

阿妹只挂阿哥心上人

 

妹挂哥来哥挂妹

为何垂头丧气苦阴阴

 

一块豆腐穿马尾

妹是左右为难提不成

 

莫非阿妹打反悔

难怪一离离我七个初一半年多

 

阿哥莫疑莫怪莫多心

阿妹一离离你七个十五成病人

 

格是大白月亮摸黑路

不知阿妹闯着哪路神

 

阳春三月下暴雨

大田秧嫩好可怜

 

难道关着大门吃炒面

哪呢刮来旋涡风

 

阿妹飞砂走石未迷眼

只因半路杀出程咬金

 

咬金只有三板斧

不信能干阿妹斗不赢

 

气死阿妹怄死哥

爹妈逼我逼得紧

 

阿妹莫要焦愁莫要气

气坏你人才怄坏心

 

我睁着眼睛打瞌睡

做梦找你散散心

 

天大心事说给哥

妹呢十分焦愁我解九分

 

瞎子见钱眼睁开

爹妈逼我嫁给有钱人

 

不知他是哪家贵公子

他是哪家骑骡跨马人

 

他是麦秆脖子橄榄头

穿绸裹缎也像鬼

 

难到真呢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看钱财不看人

 

阿哥莫怪莫心急

迟早妹是哥的人

 

难得阿妹好为人

不贪富贵不变心

 

妹愿褡裢买米茶罐煮

不愿陈仓烂米吃现成

 

人说世间黄金贵

黄金难比妹人品

 

阿妹不听奉承话

快出主意显才能

 

阿妹为难受熬煎

哥请人来转过弯

 

打铁要靠本身硬

哥有胆量自登门

 

为妹不怕上刀山

就怕筛子关门眼睛多

 

为哥不怕下火海

哪怕妹呢门前多是非

 

庄稼活路我样样会

唯独不会拜访老丈人

 

阿哥莫说谦虚话

你能说会道赛鹦哥

 

鹦哥耍嘴图好玩

要我鸭子上架事难成

 

燕子衔泥做窝靠嘴巧

阿哥鹭鸶拿鱼看着行

 

那唛我三更起来半夜走

太阳不出就进村

 

妹在村前等着你

哥跟阿妹稳扎稳打进家门

 

 

五

 

阿哥老远就听柳叶响

一听就知我呢阿妹心上人

 

阿妹老远听见弹弦子

不看就知十有九来是阿哥

 

人逢喜事精神爽

吹呢柳叶也脆生

 

月到十五格外明

弦子弹得更好听

 

雨过天晴蓝茵茵

红花更红叶更青

 

不吃黄连不知苦

砂糖蘸蜜甜透心

 

这回我俩小马拴在大树上

铁板头上钉铁钉

 

这回两家搬拢一家做

两道大门一道开

 

那唛中间打墙莫盖瓦

淋倒围墙成一家

 

我说阿哥莫猴急

再等几年妹坐花轿到你家

 

哥等十年八年不要紧

就怕树大招风发枝杈

 

妹是实心棕树朝上长

一直到头不发杈

 

那唛我俩东山阳雀西山鸟

是风是雨一路飞

 

那唛我俩西山萝卜东山菜

是好是坏一园栽

 

那唛我俩鸭子游秧注一小路

檐前燕子一小双

注游秧：此处指鸭子游过小秧田（培育秧苗而秧苗尚未拔走的水田），其身后会留下一路痕迹。

 

那唛我俩戏水鸳鸯结成对

起起落落总是双

 

那唛我俩藤子缠着常青树

树老藤死不分身

 

那唛我俩打冢双人墓

活时同路死同碑

 

 

尾曲

 

天上呢小星数不清

鹤庆的小曲唱不尽

 

哥会唱来妹能编

好比龙潭出水流不完

 

今日唱呢采花桥

明日唱呢更好听

 

我俩唱歇别呢唱

后头自有跟来人

 

 

 

收集整理于辛屯

 

 

后记（浅议甸北情歌）

 

 

鹤庆甸北白族传统情歌（简称甸北情歌），当地习惯叫“调子”或“曲子”，是以谈情说爱为主题的男女对歌，素来深受人民群众喜爱，广为传唱。对歌双方各唱一曲为一回合，一来一往，配合默契，往往若干回合情未了而歌不尽，难舍难分，其高亢甜美的歌声让听众折服，无不为歌者营造的男欢女爱的白家风情所感动。

甸北情歌作为一种地道的民间文艺，其格式、平仄格律均有独特的要求，若用汉语言文学的规范来改变其中某些词汇或结构形式，就会失去固有的民族特色尤其是失去不该失去的“白味”了。两句为一曲的甸北情歌，除上句曲头加“阿小妹”，下句之前加“格是喽说给你”衬词的固定格式外，因白语句式和音韵平仄的要求，方言的运用也比较特殊。如：“哪呢好玩哪呢克，哪呢好玩克哪呢”。若把“呢”唱“里、点”，“克”唱“去”意虽准确，但“白味”却没有啦。又如：“天上呢小星数不清，鹤庆呢小曲唱不尽。”若用“的”取代“呢”，那就成缺乏民歌味的学生腔了。再如“山头山尾找你遇不着，半山腰上遇你真不科。”显然“科”作“料”用，其音韵平仄给人的感觉就大不相同。另外，还有“白天眼泪如海水，夜晚眼泪漫床边”的大胆夸张；“哑巴拿着单只筷，心想成双口难开”的生动比兴等，大都用语朴实，形象生动，内涵丰富，以及对歌当中反应迅捷，张口即歌，无不充分展现了白族人民能歌善唱的曲艺才华。

甸北情歌没有因为现代文化的冲击而衰败，而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不断接受新观念、新事物，歌唱新时代，赞美新生活，从而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在鹤阳大地上更加绚丽地盛开，绽放迷人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