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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人置履:一个郑国人在家用一段绳子量好脚的尺寸,然后出门买鞋。到了市场上发现那绳儿忘带了,返家取,再来时鞋店关门了。
第二天,老郑早早地就把那截尺码绳揣在身上——昨天去的西昌路,不想再去——干脆走远一些,他搭上88路车到了城东的鞋子一条街。
跨进第一家店门,老郑眼睛就撞在一双“恐龙”牌登山鞋上:“嗯,名字很好听,样式嘛……”拿出尺码绳,老郑在鞋子上量了量。“嗯,怕就是这双喽?”他琢磨着,忽然有些激动,还没有看清标价就大声说:“贵了,少一点?”
售货员放下手中的毛线团,像是受了污辱似的,大义凛然地还击:“不讲价!你没有看见,写得清清楚楚,已经是‘跳楼价’了。”
第二家店,看着他拿着一小截绳子,在那些亮晃晃的鞋子上量过来比过去的样子,卖鞋伙子恼了:“要不要再给你一把秤称称?”这时,里屋走出人来,对那小伙使了一眼色,并小声说:“怕是工商所,或是质监局的哦?”
别看到处花花绿绿,要挑到一双适合的鞋,可真还不容易。
老郑的脚异常强壮,足弓发育得相当完美。但是,难以启齿,近年他发现自己患了香港脚一类的毛病――不知在哪儿染上的,要么是脚背上汗毛太多?还是从小到大这几十年终于捂出来的?总之,那味道,他自己闻着都想吐。东南西北看过无数老中医、烘过两台周氏牌频谱仪,这顽症仍攻克不下。
一天,领导带着他拎大包小包,进门脱皮鞋换拖鞋,到了某科长他妈家。可才坐下没几分钟,科长他妈那老奶就放肆地捂住鼻子,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原来,是老郑脚丫里喷出的气味闯了祸。
他接到警告:“想保住饭碗?从今以后,时时捂紧你那双臭脚。”从此,每逢需要买鞋时,他都是在家把脚量好,再揣着绳子出门。
鞋子一条街真大啊。老郑攥着绳子,一家家逛下去。
累喽。老郑坐在试鞋台上歇气。一团香气雾过来,接着欻啦一声,老郑的脚突然从旧皮鞋里被一把拽了出来。膝头下面,只见那雾中一只小鼻头狰狞地皱了皱,但迅速恢复了笑脸,嘴里娇软地说:“先生的脚掌好板扎噢,一定是逛过好些地方的人!”老郑的脸莫名地有点热。
她嘴里根本不说自己的鞋如何好,只是一个劲地夸顾客的香港脚,真是会做买卖――要是那些国营店里大妈们也学着这样,又咋个会发不出工资呢!
老郑低头一看套在自己脚上那双亮晃晃新鞋的标签,那串数字让他吓了一跳。
“价钱好说,你家开个价。”小鼻头一边说着,一边把老郑的旧鞋往店门口的垃圾桶里扔。那桶口已堆成小山尖了。
老郑心情有些好。大义凛然地付了钱,然后一路徒步,逛着回家。刚跨进家门,右脚趾头就冒出来跟老郑打招呼。他打了个的冲回鞋子街,人家又关门了。
唉,算了,难说每一个大男人身上,往往就容易挨那些娇小的脚踩。老郑决定自己在家做皮鞋穿。
为了牛皮他需要杀一头牛,为了有牛可杀他决定养一头牛,为了可以杀牛他去办屠宰证,为了办那个屠宰证他拎着大包小包,然后敲开某科长他妈家,然后脱鞋……
199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