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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大学二年级作品《大山包散记》

热度 3已有 446 次阅读2013-12-19 14:29 | 走天涯, 大山包, 大学, 背包, 人间

























(一)
想做一个背包走天涯的人间过客,生命能存续多久,我就走多久,时光穿梭过往的年华,我带着记忆在纸张上游走,洗干净胭脂水粉面对自己,和吃饭睡觉一样,是非常真实的时刻,我想着去生,而不是考虑如何去死亡。
 
无论是海子的诗歌,麦芒和太阳,还是顾城的铁锤和眼睛,我只用心脏感受过。许多地方,因为条件的限制,只头脑中意淫出许多画面,没有真实路过,或看图片电影,幻想自己身置其中,思维和故事徐徐膨胀,幻化作无数文字由笔尖喷涌而出。
 
连月来迷恋相机,心情离奇芜杂,平日出行拍照片,无论涂抹多少防晒霜都没有能减缓我变成人肉干巴的速度,在紫外线强度如此恐怖的高原上拍摄无疑是彻底毁容之举,思量半月终于决定出行,不计脸上雀斑晒斑一再扩张,暗地里安慰自己其实女人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或多或少牺牲一些色相,但总的来说还是值得。
 
有了足够的理由,接下来就是如何哄骗另一女人同去高原,在石先生这个道德情操还算高尚的文痞的怂恿下,拨通电话,女人菩萨一般慈悲,即刻答应与我前往,乐得我像只兔子一样在床上床下蹦跳了一个下午,蹦出一身大汗,席梦思的弹簧估计已经破损。
 
主要是我对自己的体力已经严重不信任,两个女人同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免得我直挺挺躺在山上没人把我拖回家厚葬,弄得个尸骨未寒的凄凉下场,说不定还有无数虫蚁动物在我身体上爬行,映衬着凄凉的星光,想想恐惧。
 
我天生是个超级自恋狂,每天都要照几个小时的镜子,要是死得不好看,那么厚着脸皮也要活下去。
 
夏日里骄阳不甚温柔,揉捏在人脸上如一双痞子的手毫不矜持,我将面庞糊上昂贵的SPF30的防晒产品,又戴上帽子,武装成很户外的样子同这个让人感到温馨母爱的虾子姐姐上了她千辛万苦联系好的去大山包的车。
 
路途的景色倒还不错,望见一丛深绿色的小松林,空气稀薄起来,呼吸不大顺畅了,打火机也要多按上几下才能点着烟草。 

一路与车上人聊天,师傅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车上连我一共坐了五个女人一个婴儿,七条人命。山路蜿蜒曲折七拐八拐,小师傅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左右快速摆动着方向盘,车上的人左边倒了再右边倒,虾子心肝翻腾汹涌,半路开始呕吐,我心中内疚多时,总觉得自己就是祸首,有些缺德,她的呕吐必定与我在车上放肆吸烟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路过苏家院的集市,集市正在赶场,心情飞扬,挂念着那个叫做大山包的地方,没有让师傅停留让我回味。与身旁大山包农妇聊天,知道她自打那地方被开发成旅游区之后日子越过越滋润,全家人搬到城里放录像,生意不好,干脆停火闲着玩,反正不愁吃穿有保障了,无论如何也饿不死人。
 
车上有惹眼的女子穿着黑色渔网袜和超短小裙子,渔网破了几处,搭上运动鞋显得不伦不类,她脸上有少女的颜色,衣着打扮却是个少妇,过路的男人透过车窗玻璃觊觎,眼珠子乱滚最后定格在破败的网上,瞳孔瞬间放大,舌头舔了舔下唇。
 
 
(二)
虾子毕竟年龄大我一些,照顾起人来如面面俱到,我已经到了无法言语她温馨的程度,给予别人爱是幸福的,接受给予又是不一样的幸福,我想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一定会爱上她的。
 
这女人岁数比我大一轮,心性却像个孩子般澄澈,她逃避悲伤的东西只说幸福与快乐,不谈恋爱不结婚,热爱生活和大自然,天塌陷了都光往好的一面去想象,永远将面孔迎着阳光,也因为没被那些死男人歇斯底里地折磨甚至摧残过,所以显得甚是年轻。
 
女人不好看,那就是从负极到正极的运算,一旦发现不好看的女人身上独特的东西,就会被深深震撼,那是一种穿越皮肤表层的激荡。
 
到了目的地住店,旅馆的老板是当地人,老板娘耿直爽朗,说话声音盖过了喇叭,刚一相识便说起她悲苦的经商经历,那些旅游者多半没有素质,床单时常肮脏得难以清洗,墙壁时常有脚印,外地人讨价还加的声音和盛气凌人的气势,目光里不可一世的娇贵,似乎只有在更低等的人面前,才可以衬托得出自己的高档。
 
这地方比城里少些蔬菜和水果,其它倒还暂时适应,开了房间,换过的新床单依旧弥漫着豆豉一样的脚臭味。搁下行李到乡卫生院买药,等了半天,卫生院里的医生姐姐提着装有西瓜和青色辣椒的塑料袋姗姗来迟,久等的病人蜂拥而至,轰隆轰隆,那医生看起病来比买菜的时间是节俭了许多。
 
街道上有装扮成不属于云南风格的中国特色古建筑,红色的格子窗户,屋顶做成琉璃瓦一样的盖子,墙壁让人想起江南的院落,十分怪异。
 
我口袋里装了两包鸟巢速溶咖啡,用钢化玻璃杯子冲开,两个人坐街头喝咖啡,看冷风扫过,灰尘落进了玻璃杯子,喝一口,有种天然的泥土气息。集市上有土狗经过,望着过往的行人忧郁,这狗有个特中国化的名字“中国田园犬”读起来格外拗口,这些动物还算温顺,只要你不作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般没有被啃的危险。
 
肚子叽里咕噜,我们上街寻找吃的,望见凉粉上前吃两碗,卖凉粉的老头子乐得眉毛胡须抖作一团。
 
我们扫街找可以拍的猎物,有三十来岁的山里人在集市上低头买李子,鼻孔处有一条长长的毛毛虫,确切地说应该是鼻涕虫,在鼻孔下处上下移动,就不抬头让我们抓个表情,尤其是那条鼻涕虫,必定是画面的亮点,我上前说:“哟,您这李子买成多少啊?” 
 
“两块五两斤”男人抬头跟我说话,虾子快门抓得紧,抓完走开哈哈大笑,如此照片还是自己看看不拿出去见人为好,伤人自尊。
 
我在集市上寻了块红方巾顶在头上,激动得乐不可支,这才还原了我村姑的标志性打扮,我原本就是乡下人,城里姑娘的打扮如何也不是本色,土地是生长灵感的源泉,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却那片生养我的大地。
 
(三)
我想这样的地方是应该属于马头琴的,只是比草原更荒凉的样子,我在荒野里寻找花朵,编制成花环戴在头顶,虾子举着相机四处寻找猎物,一场暴虐恣睢的冰雹,如万千弹弓齐发,它们没有顾忌我们浪漫的心情,不给一点面子地狠狠砸下,我和虾子撑一把小小的太阳伞,伞下遮住两颗惊恐的人头,人头开始狂笑,一声惊雷炸开,心被颠簸到浪尖,笑声更狂妄,一场冰雹,打碎了看风景的心情,也剿灭了初来的热情,可笑还是要笑的,且笑得越狂妄越自在。
 
无论男女,若两个人故意撑一把伞,且伞越小越好,同性,多半是为了友谊,异性,多半是为了爱情。我告诉虾子我们的友谊经历了烈日和暴雨的悲情之旅,她大概会原谅我这种伍尔夫式的东扯西拉型思维。
 
回旅馆全身除了头发均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冷风吹来冰凉,互相用相机记录对方窘态,晚间喷嚏无数,竟没有感冒。虾子遇见亲戚,下楼应酬,我一个人在旅馆房间里写东西,书包里有张纸,纸张上有淡淡的暗淡蓝色水笔字,那是初中时候用手抄写的古代诗词,多半歌颂自然河山,已经好几年没有再阅读,再次翻开来,是不一样的自我诠释。人长大之后,许多事情都看得不如当年一般天真,生命的轨迹似乎古人已预设,我们只是按照预设的轨道运行属于自己的痕迹,我又一次在文字里呼吸,沉静呼吸,文字是我的命。
 
想专心写写东西,有嘈杂的声响,我喜欢清静的地方,塞上耳机还是没能掩盖隔壁死人办丧事从喇叭里吼出的哀乐,有人哭丧,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狠命挤出嘶哑悲伤的声音。乡下习俗,先生念经时,需要有人下跪捧住盘子,出行必有三五妇人嚎啕。次日街头听见披麻戴孝者与他人聊天诉苦:哎呀,先生一念经就要哭,每天都要哭好几场,真累呵。
 
在周围的草坡上拍摄许多照片,我与虾子目的不相同,看的风景都是相同的,有不淳朴的山里人,我们给他照相,那人非钱不谈,否则就邮寄回照片来看看,弄得人郁闷不高兴:外面的宣传都说山里人是无比纯朴的嘛!(不过这般的人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确实非常纯朴热情,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感受尤其深刻。)
 
大山包近年来的名声鹊起,来自人间天堂一样的风景和天堂中每年按时归来过冬的黑颈鹤,在每年的冬季,黑颈鹤成群蹁跹而来,扇动着翅羽在天空中高飞,它们在湿地上寻觅食物,相互分享,它们有着高飞于天际的翱翔故事和浪漫的爱情,以及一只脚睡觉的优雅姿态。我们也许不应该打扰这些精灵,应该让它们自在栖息在这样自在的襁褓里。

(四)
去了买卖牲口的集市上,望见许多山里人,他们的脸颊有着高原特有的胭脂和纯粹的目光,皮肤假设再光泽黑亮一些,就如同皮革鞣尸,他们的衣服多半是老式的对襟布疙瘩纽扣的青色衣服,老人多半穿长衫,鞋为千层底,也有胶鞋,那些有个很独特名字的“解放鞋”。牲口集市卖马,毛驴,骡子和羊。
 
以往总有人用“绵羊一样的云彩”来形容白云,而高原的羊群是灰色的,似乎挤得出浑浊的雨水,若以此为云朵,必定是乌云欲雨,好比山雨欲来风满楼。羊群在夏日吃草,若是阳光热辣,它们聚集在一起,互相用对方的身体遮挡头部,或者找片阴凉地躲阴凉,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片绝对的乌云,也有零散不合群的,独自觅一清净之地清净。
 
我在集市上闲逛,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混搭讪,于是坐地闲聊,我递烟给他,他客套得叫人心酸,他自己一直郁闷他的单身,毕竟周围有同龄男子都有孙子了,一直一直诉说到嘴巴干涩,我耐着性子表示尊重,心中却是极不情愿的,这男人厌世不说,还告诉我他想搞个炸药包去威胁乡政府以解决个人问题,听得我起鸡皮疙瘩,最郁闷的莫过于他一直重复:“呀,你们城里人,不方便,什么都要出钱买,在我们这些山里,葱葱蒜苗什么的,在园子里拔了就吃了”我赶忙换人说话。在我看来,贫穷不是过错,不争才是罪大恶极。
 
另一个前来卖马的山民看上去无比纯朴,他的眼睛和颧骨一样布满温暖的血丝,我问他为什么要卖掉马匹,是否孩子上学昂贵?他说上学倒不贵,只是前几日妻子过水沟不小心,摔断了腿,家中积蓄全无,私人高利贷五六分,只好卖了马匹去城里昂贵的医院给妻子看病。
 
穷人的孩子,如果不是早当家,那一定是早当妈,她的妻子三十岁,孩子已经十五,我以为父母都很坚强,是天一样的神圣万能,等我长大到可以当母亲的年纪,才发现其实并非如此,他们是我的天,是他人的牛马走。
 
山里人不相信银行,宁愿塞在墙洞里或者枕头里保存,上街赶场财物要贴身才好。小时候在老家赶场,盗贼奇多,赶场买东西的人大多是将钱财装在内裤的拉链包里,紧贴身体会让人感觉安全,有人偷盗光叫打流氓已经足够那小偷受几辈子流言,在中国农村这样的世界里,盗贼和淫贼的性质绝对不一样,流氓更是茶余饭后成年人的谈资。要付钱的时候面朝墙壁或走进厕所,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手伸入掏出,将带有余温的钱币使用出去,老板会将人民币在空中轻轻甩动两下子散热。
 
他决定卖钱之后将人民币装在贴近心脏的口袋里,寻一个合适的天气收拾简陋的行李拉着妻子的手坐上去城里的班车,直奔有农村合作医疗的医院。
 
说起梦想,他说他家现在有几只羊,过几年会有一群羊,再过几年变成一大群羊,然后看着孩子们长大,自己逐渐黄土掩埋,和妻子终老。
想起初中时候政治书上,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采访大山里的孩子:
“你干什么?”
“放羊”
“放羊干什么?”
“卖钱”
“卖钱干什么?”
“娶媳妇”
“娶媳妇干什么?”
“生娃”
“生娃干什么?”
“放羊”
凡人的幸福不可言语,各自的梦想有各自的理由,我不会去说教任何,将自己的思想好恶强行推销给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则,在这个规则里,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对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思想的领袖,尘世的一切灵物都值得去尊重。有时候我们看见他人的生活状态觉得悲哀,在他人眼中我们何尝不是一样悲哀?乞丐也可以在街边聚结着打牌吃酒,富人跳楼的也不在少数,阳光空气,时光和快乐,总是人人平等的。
 
末了,山里人告诉我他的等待: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辆白色越野车沦陷在水沟的泥泞里,车灯闪烁,车主操着四川口音求救相距最近的茅屋,山里人全家连夜出动,帮助车辆越过泥泞,车主万分感谢,说了许多千恩万谢的语言,并且郑重地拿出纸笔记下了汉子的名字和村庄,说来年一定拜访道谢好心的兄弟,与兄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家人受宠若惊,带着激动的表情在雨中挥别车灯,剧烈心跳良久,好几日才回缓过来。
车主走之后,纯朴的山里人过年宰猪,没有舍得卖掉全部,腌制了一只火腿,等待招待远方尊贵的客人,两年过去了,猪脚已经成火腿,火腿上长出了青灰和绒毛,山里人时常朝着路口的车辆张望,却一直没有等到客人的影子。
 
就在十年前的这个集市,有人抢劫了卖马人手中的钱,一百多人狂追,队伍浩荡,那毛贼跑出五里远才被追上,接着被队伍押送到乡派出所,而后又是几百人站在派出所门外等候处理。若是换了地方,也许有人追击,会被看做傻子。
 
同样买马的集市,有着我父母的故事。
很多年前,父亲失恋之后,有人说媒我的母亲,听说母亲一口气能到两里远的地方挑十几回水不歇气,老人同意且约见母亲在集市,姑爹有雄厚的家底,骑着摩托车载着父亲去了乡上,在供销社里朝外面的买马集市看去,姑爹遥指对面来的虎背熊腰的显眼女人给父亲看:看,那就是你媳妇。
父亲睁大眼睛:母亲穿了嫩红色的布疙瘩纽扣的衣服,蓝色裤子,黑色千层底布鞋,眉毛浓密,嘴唇厚实,眼睛巨大,目光炯炯,扎了一条标准的革命的李铁梅大辫子,辫子上有一朵大红花,身边有几个凑热闹的比母亲矮了许多的小姐妹,还有我的外婆,天气较冷,母亲擤了鼻涕,使劲甩在地面,又向后翘起后脚跟,将鼻涕擦在鞋帮上。
胆小的父亲被吓跑了。
 
(五)
在海拔三千三百米的地方,我顶着红方巾,有如红红的盖头,逸散着浓重的中国气息,这样的方巾在老以前的农村,系得久了破败之后,还可以围在腰杆上当裤带,农村的条件极差,尽显物尽其用的智慧和方法。
 
我在臆想有一天,我顶着一块红方巾在高原牧羊,等待一个粗野的土匪将我揽上马背,用狗尾巴草编织的戒指套上我的手指,在高原的草上开出柔腻的花园,再两个人拉着手在高原上唱歌是很浪漫的事情。如此梦想,实在比车房和钻戒来得不划算得多,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一旦被征服,那么让她装孙女她也必定是比常人更愿意更无悔的。
 
四周是草坡,说是草坡,已经不能算作,四周环山看看,尽是开裂的山谷,如同皴裂的面孔,触目惊心,高原的生态环境脆弱,像疤痕体质,划上一道口子,便永世难以回复原先的光泽。
 
一群人在山下湿地上飙车,带着心爱的女人感受刺激以便俘获女人芳心是每一个青春期男人的梦想,他们幻想自己是《头文字D》里的主角,时常来个三六零度大转弯,潇洒地狂奔着。他们将塑料口袋抛向车窗外,塑料口袋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摇曳在山间的草坪上,一个急速刹车,给草坪划上一道红红的伤痕,副驾驶位上的女人惊声尖叫,献上深情一吻。
 
那地下无人爱怜的西瓜皮,塑料袋,零食包,像一个女人身上的一块块牛皮癣和癞疮疤,难看之极。好笑的是湿地上简陋的公厕,悬案一样的石板很让人担忧,一个仰身就可玩个倒栽葱,没有一流的技术最好别玩这种危险游戏。
 
行走了数里山路,有摩托骑行党招呼:“姑娘,搭车不?”我点头,拣了个大便宜,半路虾子遇见她家亲戚,我独自与摩托党前行到了目的地鸡公山,下车不认人“谢谢哥哥领我到这,我要等姐姐,拜拜”那几个男人异常无语,这等过河拆桥的事情一般不会做,只是几个人看上去不大善良,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背着书包转身顺着搭建的楼梯行走到没有楼梯的地方,一块突兀的大石头一样的山崖斜在眼前。前方看上去未知,我匍匐在地上前行,并且点上支烟草壮胆,趴在地上伸出头看的时候,着实吓到了,脸上有惊恐的表情,我开始头晕。山崖让人恐惧无比,身后有两行清泉奔涌出另一山崖,左右方是雾蒙蒙的断崖,前方看不到底,但绝对有深渊一样的谜团,我将头缩了回来耳朵贴在地面上,扔一块石头下去,听不到回音,只有山风刮过,哗啦哗啦,还有我的心跳,咚咚咚咚。
 
一阵大风刮走了我手上的烟头,我大叫一声“啊”,全身更贴紧了地面,大风似乎还是要把我也刮下山崖,如一片风中摇摆的叶子,我死死贴在地上抓紧了地上的石头心脏依旧剧烈跳动,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一种濒死的体验,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心总是最柔合软弱的,所有的悲怆都将喷薄而出,我想落泪,人,人而已,只是人而已,你有什么是放不下撂不掉的,红尘的恩怨,爱恨情仇,天大的怨气,此刻显得如此单薄,梦幻泡影,又有什么是可以带进坟墓镌刻成墓志铭的?尘世的渺茫,生命的脆弱,有哪一样不是暗示了结局的惨淡,又有哪一样,可以挣扎得过时间?
 
不知不觉眼泪落了出来,泪痕被风吹得横在脸上,眼镜也被大风吹得又倾斜,我不敢腾出手扶正眼镜的角度,一种空前的悲凉占据了我的心,浪花终究要淘尽英雄,无论是非成败,都只剩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六)
大风不狂躁的间隙里,我速度往书包里装了两块大石头压着身体,以便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安全感。电话震动起来,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不敢伸手进衣兜,直到情绪和大风安定下来才哆嗦着双手回了电话,心中忐忑又自豪说:“我在鸡公山头”。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乘着外太空飞船昭告地球人的豪迈,其实我还没上鸡公山,只我以为我已经到了目的地,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以为到了东方印度,就将美洲大陆的土著居民叫:印第安人。
 
大风开始轻柔,一身虚汗和两行横泪已晾干,为自己壮够了胆子,开始打坐吸烟,指甲里残留着抓地留下的泥土,修路的机器轰鸣,回头看正在修建的木质阶梯和观景的亭子,黄黄长长地粗糙琐碎着,麻绳一般,像一个被恶俗的麻绳捆绑住的天成尤物,她将被脱光衣物,强行接受意淫的目光和滚滚而来的人民币,或许,还有美元泰铢韩币。
 
以往拍照片,都不理会理论,只自己觉得感觉不错就拍摄,自己捣鼓出喜爱的状态,该去学一些摄影的基础理论,下一小说我打算写摄影,若是没有真实的摄影基础恐怕难以承载,若是驾驭得住,必将是一部直捣人心的作品。
 
我想着这样的故事梗概:一个寂静隔世的村庄,有一天来了一个摄影人,他在高原上邂逅了美丽善良的牧羊姑娘,他经历了自然地艰险拍摄了许多照片公之于众,临走时山人跪地相送,希望他能带来富裕,改变村子只能吃洋芋和荞麦的日子。
接着来了一群摄影人,他们举着长长的相机拍摄,相机的灯光闪破了这个村庄的宁静,他们像拍摄怪物一般将镜头不断拉伸,因为照片的吸引,纷繁而来的游人。在利益的驱动下,山里人变得不复纯善,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做作姿态,人民币将整个村庄的人和动物都圈进一个无比可笑的马戏团,鞭主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指挥马戏团的小丑穿上原生态的服装机械生活和牧羊表演,进入一轮轮的恶性循环,最先到达这里的摄影师哭了,他将照相机扔下山崖,如伯牙摔琴一般,而后终身不操。
 
我们膜拜自然,因为它的不可抗争性,本是一片净土,被开发为旅游景点之后,便失去了原本的纯粹天然,偶们在肆意的享受中刻骨疼痛,许多东西是需要早早反思的。
 
人们总在病入膏肓时才对工业社会开始反思,在工业社会里,每个人都在挣钱花钱,极少有人安静思考,中国再也没有第二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我们只是沿袭着古人的路走,没有多少真正的糅合或者创新,这是中国思想文化的悲哀,西方的物欲社会横冲直撞而来,又催生了中国农村的小农经济式商业怪胎。
 
滇池的水葫芦是因为几个大学教授引进研究,胡乱抛入滇池中,结果引发了一场物种入侵的灾难。黄金周的中国名山,山头山脚全部站满了人,说起保护,九寨沟应该是做得极好,可自然还是在失去原有的魅力,有时候更是一种掠夺,掠夺究竟是很怕人的事情,这样的行为不妨说是凶残的罢。
 
卡逊大概是个疯子,从疯子眼中折射出光怪陆离的世界,那叫寂静的春天。
 
熄灭了烟头,我要走了,而山包一直在那里,时光风化了千年的晦涩,岁月犹如指尖之沙,流走得迅速而狂放,你没有回旋和商量的余地,你没有来得及哭泣的选择。
 

(七)
与虾子亲戚,一行五人站在山头看真正的鸡公山,所谓鸡公山,顾名思义,如一只公鸡傲立,险峻在鸡脖子处,身后是高原,鸡头下是相对低矮的山丘,很远很远的远方有更高的药山和其他山脉,至依稀见着影子。
 
这山被云雾遮挡成时隐时现模糊的样子,天气不大尽人意,开始下起了大雨,我们全部躲进山上工棚躲雨,看守工地的人没在,我们坐在棚子里闲聊,不多时候,棚子主人来了,没有撵我们走,且异常客气地生火为我们取暖。
 
与看守工地的山里人聊天,他说此地正在修路,不让外人进来,若是出了事故老板要负责,且自己也要被克扣工资,一日有一老将军打扮的人,身旁有两个警卫护驾,老先生礼貌,递上一支香烟问:先生,现在在修路,我可以进去不?若是不能进去,就不进了。尽管确实不能进入,山里人还是不忍心拒绝老先生,让老先生走上了观景的木质楼梯。
 
前日有想不开的女人来跳崖轻生,家中男人外遇,且做主不了一分钱,觉得活着没意思,断崖寻死来了。当时下着大雨,女人被工地上几个工人抱住,生拉活扯带回工棚,生火为女人取暖安慰心灵,又打电话叫来了女人的丈夫,丈夫千恩万谢,其中感激,自不待言,只是女人被烟熏成烧洋芋的样子,男人来了看着好笑便大笑,女人觉得尴尬幼稚,也大笑,二人遂和好牵手回家。
 
被人抛弃的女人不必跳崖,称了他人心意委屈了自己,实在不值得。其实为一段感情去死,都是很无所谓的事情(阿紫就挖去自己的双眼,寻着乔峰的痕迹纵身跳下山崖)可是如果到了无法彼此真诚的地步,不如让它灭亡,重新开始生活,明天的太阳,总是崭新的。
 
棚子里烟雾弥漫熏得人不断落泪,打开油布门又冷风凶悍,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看,男的黑上加黑成了烧洋芋,我们基本也成了烟熏肉,眼镜上挂着烧成灰烬飞扬起来的木头灰。
 
我抱着主人家的水烟筒吸烟,几个人用工地铁丝烧烤书包里的火腿肠,外面寒冷,将头伸进棚外,回转很长时间脑袋才会再发热,冬日一般的刺骨冰雨将我们封锁在狭小的空间里五六个小时,木头的椅子没有垫子,屁股坐得生疼,我不断起身用手掌搓揉,这玩意没家里的沙发养人。
 
次日与村里孩子戏耍,做一些幼稚的游戏,拔河,丢手绢之类,我没有手绢,就拿出方巾,游戏改为“丢方巾”,歌词也将手绢改成方巾,十多个孩子围成一圈,输家就唱歌,唱歌和读书是一样的,农村小学校里的孩子,集体朗读课文的时候,就如同唱歌一般,音阶齐全,音色纯粹,非常好听。
 
做童年的游戏没有理由,我本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况且童年也没什么游戏让我做,极喜欢其中一个小姑娘,六七岁大的样子,有周迅柔弱无力和矜持的味道,柔弱得怕一把一抱住,她的身体就没了。
 
看天气晴朗,我们打算领着几个孩子走路去距离乡上十来公里的鸡公山,她想与我一起上山,在一群孩子里,她最小,行动不大方便,另外几个孩子说:她太小了,不让她去。
 
她委屈,但不说话,低头玩弄着手指,眼睛里有泪花在闪烁,我心疼到了极点:走吧,走不动的话,两个姐姐换着背你。
 
她停止了哀伤,眼睛里有羞怯和激动的颜色,牙齿咬着嘴唇,嘴角上扬成开心的标志,我拉着她的小手一路问:走得动不?她细声细气软弱无力地回答:走得动。听得我不忍心再让她走路,想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这女孩不让人操心,一直坚持自己走,天气已经晴朗,她还穿着厚重的胶水靴,走起路来哐当哐当响,MP4的音乐无法共享,我用电话放歌给她听,她拿着我的电话不让其他孩子触碰,有孩子来抢,她将电话藏在衣兜里用小手护着再扭着身子说:不给,是姐姐的。
 
为保安全我们将孩子寄托在山下民居里,挤出几文瘪毛钱为孩子买了吃的,安抚他们想黏糊着我们上山去的不满情绪。
 
 
(八)
假设前方是险峰,有无限的风光,而脚下的路艰险无比,那么你是前进还是回头?
 
真正的鸡公山鸡头那个地方绝对艰险,我在鸡背上的小平地里抓着头皮皱着眉头来回走动,心中纠结,何止怕死二字,死比活着可是需要更大勇气的。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早早夭折,最后一咬牙,再咬牙,三咬牙,还是没勇气将脚伸向攀越的石块。
 
翻越攀爬过去,永远没有后悔的理由。
 
我盘腿坐在地上发短信:假设前方是险峰,有无限的风光,而脚下的路艰险无比,那么你是往前走还是回头?
那个人回我:我会往前走,总有解决的办法。
 
终于硬着头皮走了一遭,往下看的时候两腿筛糠,心中翻滚大脑缺氧,停留片刻深呼吸,虾子在头顶鼓气:别往左右看!往上爬!
我只看眼前,不想左右,对常人而言似乎并不艰难,只我心脏不大好,身体素质又比较文明,思想倒是野蛮了,因而每一步都显得艰难。
 
终于攀越过了艰险的鸡脖子,回头看看来时路,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地震,或者一阵大风,我就抖落下山崖了。山头有灌木丛,据说有恐怖的大蚂蝗,专吸人血,先盘在人身上,头扎进皮肤猛吸,吸饱人血,身体圆润起来了就自己走开,唾液有麻醉效果所以人感觉不到。我将裤脚锁紧,以防恐惧的怪物往里钻吸走我不多的血液。
 
望见一块长石高昂在最高顶点昭示人性里所有的光鲜妩媚,一样刚烈一样脆弱,石块头顶被雷电阉割,断裂欲落,像硕大的血管膨胀的阳具,暗示了古老的生殖崇拜。先前来时望见鸡公山隔壁有两座山峰,像被婴儿吮吸过度的病态乳房,乳头细长,映衬在鸡公山的脚底显得卑微,回到封建社会,可以成为男尊女卑的自然象征,这是老天的旨意是上苍的寓意,无法抗衡,逢年过节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当地首领必定是领着全体百姓要来此祭祀一番,若为小国有帝王,此地也必将也是祭天的绝佳场所。
 
猛然又觉得失落,我像一个芳华苒尽的无助母亲,摸着自己的乳房,它干瘪下垂,文化的乳汁已经无法再度饱满,我看着儿子折断的阳具发呆。
 
循着狭窄的一条小路往前行走,穿越灌木丛,有少许空旷的观景地,可一眼环视四周所有山谷山峰,一览无余的眼底风光,雾气弥漫,看不大清楚极远处是否真有同样高大的山脉。风吹散一些云雾,眼前豁然开朗一部分,另一部分还是被云雾遮挡住,心中恐惧,深呼吸,再深呼吸,淡定,淡定,看风景。
 
心绪宁静的时候看山,有一种不一样的精彩,像是一片云蒸雾涌的幻境,是一个参禅悟道的好地方,或者静坐苍穹之下,来一段冥想,一段音乐,喝一瓶水,听咕嘟咕嘟下咽的声音,都是极致的享受,没有做作的商业气息,没有城市的喧嚣,心灵静谧的时刻,一切只属于自己。躺在这样的山头,日光,紫外线,防晒霜,晴雨伞似乎已经毫无意义,要晒就晒个够。在这样的母体里,你可以任情狂笑,可以歇斯底里大叫,可以在山野里裸奔,甚至可以野合,你是上苍的恩物,是天地间洒脱的一只苍鹰,所有的条条框框,所有的世俗道德法律规则都是狗屁,这是一种接近生命本原的疯狂状态。
 
站在山头往下看,天下被煮成一锅粥,云彩在我头顶,也在我脚下,四野低垂,我在山头上吼叫,所处最高,已经没有了回音,只因我俯视苍生。
 
我的身体里有无数文字,们浩浩荡荡地跟随者我,且随时在决堤,经灵感的牵引喷涌出来,纠缠住山头野草的根,山风的魂。灵感又开始汹涌,我提笔,还是无法完整表达内心的全部。
 
梦里我来过这个地方,我在高原上奔跑,有汗水,有倔强和刻意的坚强,我在爱情里分享生命的极限,游戏结束,心忘了收,流出的眼泪带着阴郁的情绪,摊开手掌看看模糊的掌纹,而后收回,自己将眼泪轻轻拭去,这一切的自然背景,就是此地。
 
我躺在地上写东西,纸张被风吹得杂乱,再次放弃了写字,像一段刻骨的爱情,不用华丽的文字去点缀,文字已经显得单薄,它无法承载如此博大的情怀,只有感受能永生铭刻心中,撕扯不离。
 
下鸡脖子的时候,对面一群人欢呼,让人有荣耀的感觉,几个爷们见我们回转,面子上过不去,在几个女人的瞩目中攀爬过鸡脖子,一路小腿哆嗦,有人半路回转。
 
刚爬上鸡背的安全地带,立马有人跟我们合影,看不出外现如此温柔的姑娘攀爬过了恐怖的山崖,实在有些稀奇了,我欣然同意合影,卡擦声过后,游人赞叹,问我害怕不?我通红的面孔只轻描淡写一句:没什么,看着怕人,爬过去就好了。
 
生长了二十四年,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勇敢坚强过,感谢虾子的怂恿和我的阿迪达斯运动鞋,不枉我花几百大洋买下这种外国货,当时心疼许久,如今感觉,一切都是不悔的。
 
有一双好鞋走远路,只要愿意去走,再远的路都只是路,人的心,却不可以用光年丈量。有时候,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走进一个人的心里,那才是真正的路途遥远,而一个人最难控制的,也是自己的心。有很多梦想,都是被生活惊吓得退随回去,其实走过之后,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就那么点事,怎么当初就被吓回去了呢?
老人总安慰年轻人:没什么,过去就好了。
可是,你有没有过去的勇气?
 
(九)
今年年初生过一场病,之后,身体越发臃肿,我如一只肥胖的猴子攀爬在回来时山顶的艰险路上,上坡的腿力需要很大,后背已经湿透,我低头,鼻尖的汗水滴落在石块上,溅成一朵花,我使劲眨着发痒的眼睛,又一滴汗水顺着睫毛流下,滴落在我的眼镜上。终于看见了围栏,四仰八叉躺在木栅栏上仰望苍天,听见自己心跳剧烈无比,似乎要击碎心脏,汗水蚂蚁爬行一般顺着脸庞流进了发根,眼镜上了雾气,苍天如此浩淼,我深刻感觉到自己只蝼蚁一般的生命,转瞬即逝。
 
望着天空,看着天空中旋转的飞鸟,想到自由,自由应该是很高贵的东西,有人为自由可抛却生命和爱情,高原上总搭配着雄鹰,因为鹰是如此自由,鹰击长空的雄性姿态是一场完美的电影,我想做一缕无拘无束的山风,吹到哪里都是家。
 
下到山脚村庄,孩子们等不及,已经自行相约回家,我肚子开始叫,虾子这女人一路唱歌,跑调加左嗓子,却吟唱得投入,开始我想笑,望见她动情的样子,原生态的表情又实在讨人喜欢,她没用嗓子唱歌,用的是心灵和丹田。
 
不断爬山是比军训更厉害的肢体折磨,况且大学军训那年月,学校照顾我身体不好,安排到学工部喝茶看报纸写宣传材料,没扣学分,日子清闲,随时可以自由行走出校门吃小吃回宿舍拉长身体睡大觉。跟着这个大腿肌相当发达的女人像当兵一样,在烈日和暴雨下做着各种劳累的姿势,透支了过多体力,生命里的物理动作已经发挥到极致,我肚子依旧叫个不停,山上有放养的猪在吃草,高原的猪白天流浪,若是关进猪圈会溃烂脚跟,故而放养,猪吃鲜草,猪肉自然比流水线上照射着灯光不断进食的产品猪好吃得多。
 
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李白,喜好行走地理的徐霞客,出行时身上一定是带了干粮的,我开始后悔早晨出行的时候没有带够粮食,两眼已经快望见繁星。虾子问小妹你饿不?不问倒也罢了,一问我越发觉得饥饿了,就好像没人心疼的时候,自己坚强争气,有人心疼,眼泪就出来了。偏是饥饿的时候被人专捏痛处,我越发,越发觉得胃有些不对头了。
 
猪吃在草上得吧嗒吧嗒响,一边吃一边哼,我的肚子叫得更凶了,如此快乐的吃喝气氛,让人愤怒,我捡了块石头扔过去,心里嘟哝着你丫倒吃得欢畅,姑娘我在这饿得要喊爹了。猪被吓得惊跑,小蹄子踩地面的声音哐当哐当。
 
虾子进农家讨了两个水煮洋芋,来不及撒上单山蘸水就急急连皮吞下,眼睛一鼓再鼓像要冒出来的眼睛珠子有些吓人,噎得长伸脖子,回到乡上每人吃了一盆红烧米线。
电影《甲方乙方》里,那个吃腻了山珍海味想体会农村艰苦生活的男人,吃了一个村子的鸡,接下来恐怕是要吃人了,她穿着破棉袄留着杂乱的胡须和野草一般茂盛的脏头发每日在村口等待,望见汽车到来,眼泪纵横滴落在泥土上。
 
 
(十)
晨曦照射进屋子,虾子起床准备出门拍摄朝霞,隔壁办丧事的人家锣鼓声声,喇叭里已经开始播放哀乐,昨日的劳累让我想赖在床上装死,虾子动作迅速,看这劲头,像是军人听到冲锋号一般,拼了命也该挣扎起来,我终于掀开被子起床了,揉着睡眼惺忪的近视眼,磨磨蹭蹭穿衣服洗脸刷牙。
 
高原的晨曦很唯美,只空气阴冷,行走时露水沾染脚下,裤管下部和鞋全部湿透,想起一句诗“纵使清明无雨色,如云深处亦沾衣”诗人写的大概是早晨,空气湿漉漉蕴含着污水小水滴,空气掠过植物,附着在植物上就成了大水滴,有人打电话来提醒日食,我们抬头看眼睛受不了,看完眼前还有绿色的亮点,看到哪里都是绿,没有准备看日食的底片之类的东西,只低头感受迟暮一般的阴冷,越来越寒冷的空气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我蹲在地上紧缩成一只寒号鸟,抱手抱脚哇啦哇啦支唧唧歪歪叫个不停,没吃早餐,我用脚下植物生长出的红红的果子填充肚子,肠胃塞满了,嘴巴还不闲着,大把大把得红果子被我揉进嘴里,食物可以抵御寒冷,也可以分散注意力,让人冷得安慰,好歹有东西吃。
 
日食让羊群骚动不安,它们四处逃窜,牧羊的山人也开始惊恐起来,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毡子不时抬头眯着眼睛看天上日头,有种世界末日的慌乱神情,他们问:这天是怎么了,虾子解释日食,牧羊人似乎是听不懂得,虾子一再解释,牧羊人似懂非懂点点头,眼睛里还有迷糊的色泽。
 
天越来越亮,日食渐渐接近尾声,我们在四面的山头游走,露水越来越少,随阳光蒸发进空气里,我走不动了,觅一方平地开始写作,听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是一流的畅快,心也跟随纸张上的文字开始蜿蜒曲折,我不知道现在又多少人还喜欢写字,他们不懂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文字,总之这劳动能让我感到充实和快乐,爱一个人可以有保鲜期,喜欢一样东西却是真正终身大事,可以一生忠贞不渝无二心。走了过多路,我腿脚不灵便了,不想再走,虾子在另一山头说:桑田,你过来,这里红果子好多哦!
 
口水再度涌出,我挣扎起来,爬上山坡弯着腰杆摘吃果子吃,虾子又去拍摄,我睡在山顶塞上耳机听音乐,如此场景,是缺少不得音乐的,我将音量开到最大,调出几首适合的曲子,边听边唱,好不惬意,索性睡下以书包当枕头,鸭舌帽抵挡了照射脸部的大部分日光,前方的风景亦不显得刺眼,是一览空旷的景致,闭上眼睛,心绪开始飘荡在山野的花朵和泥土里,浮生能有几场不需酒精的迷醉?安静享受吧,一个流氓站在这里,也会沾染仙风道骨的清高。
 
虾子一去就半包烟的时间,我不知道人间过了几年,在这样的苍穹之下,有仙人所居的感觉。来时我正躺着睡觉,虾子一个快门,抓了我此生最满意的一张照片,我躺在高山上头枕书包,身旁有我写作用的厚厚的笔记本,被风吹得翻开来,远处是更高的山。二人寻另一山头躺着休息,望天上流云分离聚合,不停抓拍不同样子的云朵,高原的云是绝对纯白的,天色蓝的不真实,城市里的蓝天都有些发灰,看得多了,见着真正的自然,反倒怀疑起它的真实性来了。
 
今天回到乡上整理行李要回家了,一想到要回家就不坚强了,脚底也软了,书包轻微,却已经背不动,如五行山压顶,虾子接过书包帮忙,我还是觉得双腿无力,恨不得自己钻进书包讨便宜,不断追问:还有多远?虾子安慰说快了快了,爬过山头就是了。此时若有车搭载,该是多好的事情,我一定老远就蹦跳着嚎叫着:救命啊!救命!
劳累的时候,路途更加漫长,老远就听见乡上办丧事的人家喇叭里在播大悲咒,又一直看不到村子的样子,有些无望了。翻越过一山头,终于看见了村子,欢呼过后,小腿也轻快起来,像一只猴子,撒丫子跑得紧,挂念着旅馆老板家的火腿,一级好吃,前几日吃完还用油汤泡饭,吃得肚子滚圆,怀孕一般让人觉得神态安详。
 
火腿已经卖完,吃不成了,心中遗憾,临走拥别唠叨不停而心肠善良的老板娘,三个小时的车程因身体的疲惫而显得有些漫长了,到城里吃东西,回家已是零点。望着凌乱长诗短句,还有散文的一些片段,恐怕遗忘脑袋角落里的文字,于是连夜整理,满身满脸涂满了晒后修复的化妆品,以拯救被紫外线亲吻得红肿的皮肤,在文字中劳累一夜,不觉疲乏,恍惚又是天亮。小狗先是坐我腿上看我写作,半夜里哈欠连天挤占我的床位,此时拉伸着四肢在晨曦中舒展四肢,我头发散乱无力,眼睛倒还亮堂,父亲晨起开门见我熬夜,又见桌上一碗烟头,照我屁股上两巴掌,打得奇爽,已经许多年没有挨打过了。




路过

鸡蛋
3

鲜花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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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6 个评论)

回复 林坚 2013-12-19 21:37
   照片如画文字如山野、天空上漂动的色彩,自然而和美凸显朴素的真情。
回复 农民 2013-12-19 23:56
先赞一个,改天慢慢看
回复 桑田 2013-12-20 10:45
林坚:    照片如画文字如山野、天空上漂动的色彩,自然而和美凸显朴素的真情。
能得到如此美评,诚惶诚恐。。。全世界的人都爱你,林老师,,,
回复 桑田 2013-12-20 10:46
农民: 先赞一个,改天慢慢看
谢谢大叔。
回复 农民 2013-12-22 00:11
桑田: 谢谢大叔。
   大姐,我有那么老么?
回复 桑田 2013-12-23 13:03
农民:    大姐,我有那么老么?
大叔最尊称。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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