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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打狗队来咯(在山上系列——故事)

热度 7已有 730 次阅读2016-6-2 15:51 |个人分类:山上| 故事

      1979年。这一年三建司广播站的广播说了好多好多大事情——计划生育成了国策、中国和美国建交、对越自卫反击战……到了冬天,狗咬人的传闻多了起来,大人们说专县上有人得了狂犬病,传染了人。又是大事咯。

     山上职工养的狗不少,黄狗、花狗、黑狗,大狗小狗一天到晚在宿舍区里跑来跑去,见着主人,尾巴摇得团团转。人和狗关系好得很,没听说过狗咬人的事。

     有天下午,三公司广播站播完中央新闻了,听见广播员包玉明在广播里不慢不急地念:“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公司下发关于加强狂犬病防控的紧急通知,要求执行三公司范围内猎杀犬只的多项措施….. 对区域内所有犬只进行全部捕杀和无害化处理。”

      包玉明软绵绵的上海普通话杂着广播嘶嘶啦啦的信号声,从大礼堂的广播声里传出来,听着,有些血淋淋的害怕。

      “姐,格是要打狗了改?”在操场上疯跑打蓝球的小弟问我。

     “认不得晒,回家问妈去。”包玉明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

      我爹下班回家说:保卫科要敲狗了。小花怕是养不得了。

      小花是条小土狗,身上黑毛多白毛少,在一群黑毛小奶狗里面,长得俏生生。我奶赶普吉街时,一见着小花就喜欢了,花了四块钱买回来,说是给小弟玩。

      小土狗的毛花哩胡哨,就取个名字叫小花。

      小花来到家后,成了小弟的宠物,有好东西,要紧着给小花先吃。每天中午,食堂卖青辣子炒肉片或者是小炒肉,三角钱一个,一个肉,有二十多片。小弟去食堂里打个肉回来,要分给小花三五片吃。

      小花吃得胖嘟嘟,才四个月大就长得像个小狗熊。跑起来,屁股左一扭右一扭,扭得很张扬,可能是太胖了、可能是屁股扭得太厉害了,平衡不好掌握,小花想跑直线时,总是跑着跑着就会跑偏掉了,它又转转方向对准目标跑。远远看小花跑步,跑的是“之”字形线路,笑死人啦。

     每天放学时,小花会到家门口,胖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小爪支在身子前,眼睛珠子黑亮黑亮地向放学的方向望。见着一幢宿舍的其他娃娃放学回来,它爱理不理,一见家里人,它就扭得屁股跑上来,尾巴摇得团团转,亲人得很。

     山上养狗的人家多。狗名也会有重复,8幢小安家的小土狗也叫小花。两只“小花”有时候遇上了,主人见着,喊一声“小花”,两只小花很机灵,听见自家主人喊,跟着就来了,它们从来某因为重名跟错主人。

     山上养狗风行,每隔一两年,单位出台规定“打狗令”,所有职工家养的狗,在规定时间内,必须处理。职工自已不处理,打狗队就要来处理职工的狗了。保卫科成立了打狗队,打狗队员是从各个队上抽调来的,队员们穿着蓝色劳动布的工作服、戴着工作戴,右手臂上戴着个红袖套,每人手上拎着根木棍棍,在厂区、生活区到处转。看见没人管的狗在外面,冲上去就一阵乱棒。

     有天放学,路过三公司的办公楼,办公楼石脚下面是一条一人深的大水沟,一条大黑狗躺在沟里,脏水从大黑狗的身子两过流过,它一动不动。有同学说,死了。是打狗队打的。

      “原来威风凌凌的大黑狗乍个就死了呢?”

      每天黄昏,广播站老包在广播里倒计时“打狗”的最后期限。

     大部分职工家养狗的人家都杀了狗打牙祭。那几天,山上的宿舍楼边风炉烧起来多了,风炉上的大锅里汤的“突突突”地涨着,狗肉汤的香味飘满楼道。

      “哦,打牙祭了改?” 路过的职工见着自言自语地走过。

      礼拜天,我妈带着小弟和我进城转街去,给我们买小人书,还买了只5分钱一支的牛奶冰棒给我和小弟吃。平时,我妈只给我们吃4分一支的水果冰棒。

      晚上回到家,我家门口热闹了,风炉上支着土锅炖着肉,香喷喷的肉味老远就闻见了;隔壁家的张孃、张叔叔正忙着帮我爹洗菜、煮饭。

      啊哟,我家也打牙祭了改。

      吃晚饭了,家请来一大桌隔壁邻居,打了一斤包谷酒,大人们喝酒吃肉高兴啦。肉,肥肉多瘦肉少,刚好补补嘈心寡辣,难得见得着油水的胃。
      
只见小弟在旁边大哭起来,哭得眼泪一把鼻子一把,饭也不吃。原来我们吃的是小花。

      小弟哭了几天,一口肉也没吃。我倒是没心没肺的想:肉肥肥呢,好吃得很!

      打狗限期到了,山上见不着满处乱跑的狗了。晚上,很安静。

      “杂个整呢?”小安他爸为难了。

      小安家的小花着送去山脚车队边范家营生产队的农民家里。小安他爸想,农村里不兴打狗,先让小花暂时几个月,等风声过了,再接回来。

    那年冬天,昆明下雪学校放假三天,娃娃们高兴啦。小安家三姊妹在路边上堆雪人,只听见一阵汪汪汪的叫声,小安姊妹几个望去,见一条脏乎乎、看不清毛色的小狗站在雪地里。“小花”,小安试着叫一声,小脏狗欢天喜地跑过来。真呢是送到范家营寄养的小花!范家营离山上有三四里,小花自已乍个就会跑着找回来了?

      雪化了,小花洗得干干净净,又回家了。没过几天,小安见着我们愁苦脸地说:“小花还是不能养,保卫科挨他爹找去谈话啦。”

     星期天,小安家几姊妹进城玩去。下午回家,某得着小花跑来家门口接,小安家柴房墙上,钉子钉上了一张大花狗皮,家里风炉上炖着狗肉,大人忙着做饭、请客打牙祭。

      后来,打狗队也撤消了,借到保卫科的工人们又回到单位上去了。

     山上变得安安静静,上学、放学的路上,听不到狗“汪汪汪”的狂叫声。
     
回家的路上,静得只有风呼呼呼尖锐的叫声,娃娃们打闹的声音。寒假快到了,又是一年。


    打牙祭:指吃肉。

首先得从“祭”字讲起。祭,就是祭奠、祭祀。过去人们在逢年过节时总要特别想法子弄点好吃的。那时候,所谓好吃的,最高境界就是吃点猪肉。有好吃的首先当然要记住祖先,要先献给祖先——祭祀。由于祭祀只是个仪式,所以只切不大一绺,放在神龛面前,点上冥币、蜡烛表示表示而已。祭了祖先之后便将这一小坨肉切细“祭”自己的牙齿,于是便有了“打牙祭”之说。“打牙祭”还有一层意思,切一小坨肉祭祀这种仪式,一年之中也就那么几回;而那时能吃上点儿肉的机会也就那么几回,所以凡有机会吃肉,统统被戏称为“打牙祭”。

 


路过

鸡蛋
3

鲜花
4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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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4 个评论)

回复 张稼文的业余 2016-6-4 21:24
"小花自已乍个就会跑着找回来了?"
回复 盲刺客 2016-6-5 12:39
过了那么多年,“风呼呼呼尖锐的叫声”还响在一个“没心没肺”的有心人耳畔。

狗的命运,那么纯粹,那么繁复。还有其他一切一切的命运。唉……

平静文情下奔突着的创痛,倍增了一名读者的伤悲。
回复 捻花微笑 2016-6-6 14:11
盲刺客: 过了那么多年,“风呼呼呼尖锐的叫声”还响在一个“没心没肺”的有心人耳畔。

狗的命运,那么纯粹,那么繁复。还有其他一切一切的命运。唉……

平静文情下奔突 ...
那个时代,人的命不当事;狗的命更是不当回事。过了一两个月,水沟里的大黑狗已经腐料成灰白色。至今,仍记得清晰
回复 捻花微笑 2016-6-6 14:14
张稼文的业余: "小花自已乍个就会跑着找回来了?"
前天回家,跟老妈念起此文。听到小花的描述,老人笑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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