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日久,什么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私心里觉得自己如同窗前多日不浇水的茉莉,慢慢枯萎。说好听一点这是另一种生存状态,不好听的,便是混着日子。人是很容易被自己说服,改变最初的梦想,或者干脆放弃,从此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秋天来了,依旧是闷热的天气,住高层楼上,总觉得离天空很近,斜窗子看出去,只有蓝天和白云。有时候会恍惚,只觉得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的归宿,如此简单,身无负累,一个平常的人再匆忙再辛苦,最终的结局依旧是默默地死去,对于陌生人来说,你曾经的存在超不过一秒钟。这是人生本底里的残酷,有一天,当你真正探知时,就如同身在黑洞里,伸手不见五指。 电影里,现实生活充满了戏剧性,而真正的生活里有的只是平庸和寂寞。平庸是大多数人生不得不接受的命运,而寂寞则是每个人生不得不屈从的状态。到了自己,两者皆备,于是沉默如斯,是因为对于生活本就无话可说,而且,当习惯了寂寞以后,才发现,寂寞其实是人类的动物性伤感的一部分。 想起远在海边写字的大头来,很久没有他的消息,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他却住在城市最东边,去找他,几乎跨越整个城市。有时他心情好的晚上会发来邀请,约我去他那里喝酒,我总是拒绝,心里还有惺惺相惜的那份文人情怀,却不知道什么样的话题可以再拿来下酒了。况且他的情绪那么反常,最怕的是他喝了酒,疯子一样的骂和摔东西。 很多年前的某个凌晨,我们两个人坐在一张条凳上抽烟等待天亮的情景,依旧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那时我们还在贵州山里教书,那个无风的早晨,我们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而之前的整个夜晚,我们都在聊天,关于文学关于梦想。那时我们多么年轻,梦想就好像肥皂泡泡一样,鼓动着我们的心。 上一次我回贵州的时候,路过他教书的乡村,还忍不住给他发短信,告诉他那里的变化。高速公路已经绕过那个偏僻的山乡了,我只找得见学校院子里的那面国旗。虽然想念那时的生活,大头却没有像我一样如候鸟一般每年都回贵州,他只是想念,想念,然后忘记。 大头现在还在写网络小说吧,那或许就是他的某种宿命,虽然他的诗写得那么好,但再好的诗人也经不住俗世生活的折磨,写不成顾城,便回头用诗一样的语言写爱情动作小说吧,同样令人浮想联翩。呵呵。 闲在在家里的时候,总想着把以前的采访本收拾一下。每次搬家烧掉很多东西,日记、信,但采访本还是留了下来。日记和信是很私人的东西,写的时候那么宝贝,后来却会看淡,仿佛不是自己的书写,中年以后又学会了掩饰,更愿意将那时的心情毁掉,这种极端的心情如同对自己身体的看淡。有一次喝多了酒,我跟别人吹,等以后我死了,一把火烧了,骨灰撒海里算了。人家都拿这话当玩笑,我却是认真的,这世上轮回是永恒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更何况一具无用的肉身?毁灭和再生看似矛盾,却暗藏着美丽新世界的由始。 有一个阶段我特别想给我以前采访过的那些人打个电话,在当记者的十年时间里,我采访过的人总有几千了吧,采访他们的时候,要么欢天喜地,要么悲伤痛苦,如今岁月流转,他们还会为当年做的事情感到自豪、伤感或者痛苦吗?还会为当年爱过或伤害过的某个人记挂和痛恨吗? 昨天写一个东西的时候,跳出一段故事,抄来。 “假设我们只有一年的生存时光,我们会做什么?曾经采访过的女孩某一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得了不治之症——她从海岛来到城市,为了自己暗恋的某个男人,其实那个男人只是对她有一点点的好感而已,她大约也是知道的,但她还是勇敢地追到了城市里,放弃了在海岛上的父母、男友,和安定的生活,她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走出了第一步,那也是人生里的第一次旅行……而离开海岛不到三个月,就查出得了绝症,多么令人伤感的结局。 “她给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我,她要用余生做最后的一次长途旅行,终点是西藏,她要去看看自己曾经无比向往的青藏高原。 “很多年过去,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已经抵达她心中的圣地,但我愿意相信,她终于在旅行中,找到了人生的终极意义。我们不是在路上,便是准备上路——旅行是生命存在的唯一方式。无处不在的美丽风景,需要我们用不停地奔走去寻找和发现。” |